你的疼可以爱

维泽特

1
我对行云说：“我最喜欢的电影是松隆子主演的《四月物语》，那个美丽的女子在缤纷的樱花中等待着爱情破涕为笑的那一刻。”
行云只是笑笑：“现实中如果有爱情，也没有人能等到破涕为笑的那一刻。”
我一把揪住他的领子气呼呼地说：“有！”
行云也不争执，微笑地向四周看：“优雅端庄的莲苏小姐，注意你的形象。”
现在是在食堂里，成双成对的来来往往的人，我和行云只不过是其中的一抹嬉笑怒骂的风景。我低了头朝他做鬼脸。行云不停地往我的碗里夹菜，堆了满满的一碗，像一座威风的小山。
妈妈说过：疼爱这两个字是密不可分的联体婴儿，只有疼你的人才爱你。
我确定行云是爱我的。

2
学校排练童话剧，老师找到我说：“莲苏啊，平时感觉你挺有艺术天分的，扮演个角色可好？”我将头点地如小鸡啄米，仿佛看见自己穿着华丽优美的舞裙在别人的眼前如花般开放，到处都是惊艳的目光。
后来，真的是如花般开放了。
我扮演的是一朵莲花，在王子和公主的背后，只不过是一个道具而已。想到老师拍着我的肩膀说我有艺术天分的场面，我真想吐血。我狠狠地抓过行云的胳膊来咬，一直等到那胳膊上有两排浅浅的如小兽的牙印，他才微笑地拍拍我的头：“好了，做莲花多好，既能登台，又不累，还不会演砸了出丑。”
哦，哦，我亲爱的行云。
那场童话剧非常的成功，我眼睁睁地看着英俊的王子和美丽的公主手牵手谢幕，一时间感动得无以复加，这样的爱情轰轰烈烈，华丽旖旎，可望而不可及。一下台，我就直线距离走向行云，他递上来一瓶矿泉水，我一把挥开，那表情像个抽风的神经病。
我说：“行云，敢不敢在学校的广播站上向全校同学说爱我？”
行云犹豫了一下，然后摇头：“真正的爱情不需要用誓言来维持。”我一把推开他，鼻子一红就落下泪来：“你连爱我都不敢说，凭什么要我相信你？”说实话，我真的不难过，看来老师说得对，我不仅有艺术天分，而且根本就是个天生的演员。

3
小答说：莲苏，你还有个名字叫无理取闹。
小答是我最好的朋友，在我的上铺，长得细眉细眼，像个小狐狸胚子，跟我一样是损得要命。她说像行云这样的男生都已经快绝种了，被你这种鸟类拣到，真的是走了狗屎运。是的，像行云这样的男生怎么会喜欢我这种神经的家伙？突然感到恐慌，我问：现在几点。
十点，宿舍门锁了。小答没心没肺地笑。
我瞪她一眼，转身跑了到二楼的水房，从上面跳下来，四季青的枝干划破了我的腿，染红了洁白的裙摆。
男生宿舍和女生宿舍隔了一座教学楼，灯光昏黄，平时狂妄胆小的我走夜路总有行云陪伴，这样短短的几百米竟让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走到门口我就后悔自己太冲动了，大门紧锁，又忘记带手机，现在连回去都成问题了，真是祸不单行。
“你要帮忙吗？”一个有些许熟悉的声音响起来。
我回头，高大的身形背着灯光，我眯了眼睛，看不清楚他的脸。出于本能我点头：“是的，可是，你是谁？”
“莲花小姐？”他惊讶继而平静地笑了：“我是落颜。”
落颜？落颜！
那个演王子演到帅呆了的落颜！
“你可以把嘴巴闭起来了，莲花小姐。”落颜咯咯地笑，春暖花开的感觉：“你的名字。”
我不好意思地笑，说：“我叫莲苏。

4
电影院里都是些偎依的情侣或者是无聊的打发寂寞的人。我坐在座位上捧着落颜买的爆米花，满嘴的馨香。电影演的是《魂断蓝桥》，一个很老很老的老片子。我说：我最喜欢的一个场景是，电影的最后，男主角在桥上忽然拉了女主角，她的身子向后仰，很像探戈里一个很优美的动作，然后他就吻了她。
我只顾自己说，回头看落颜，黑暗里，他的眼睛静静地瞅着我，顿时心慌意乱。我嘿嘿地干笑，落颜忽然拉了我的胳膊，爆米花撒了一身，他低头吻了我。
早晨，我和落颜肩并着肩走进学校，到了宿舍门口，他轻轻地别过我的肩膀，手指掠在我的鬓角，说：“这儿的头发乱了。”
我说：“谢谢。”
他说：“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我木然地摇头：“我只是喜欢一见钟情的感觉而已。”
落颜离开的时候，我一直看他的背影消失在拐角，然后耸耸肩膀，感觉自己像是参加舞会落了单的灰姑娘。
“莲苏。”是行云的声音。
我一愣，他刚来，还是刚才的一切，都看到了？
“行云，你怎么在这里？”
“我在这等了你一夜，你个傻丫头，干吗不给我打电话？”行云的表情疲倦极了，刻意地避开刚才的那一幕，我心疼地想给自己一巴掌。

5
事情像从未发生过，行云依然将我的饭碗堆得满满的，小答跟我大眼瞪小眼，骂我没心没肺。她说：“你小心着点儿，敢对不起行云，我第一个劈了你。”
小答是喜欢行云的，我看得真切。
那天去图书馆经过操场，一个篮球飞过来，狠狠地砸在我的肩膀上，我一个趔噘摔在鹅卵石的小路上，原本腿上刚结痂的伤口拼了命地流血。
“没事吧？”
“这样叫没事？”我带着眼泪吼过去，却看见落颜愧疚的脸，气焰顿时嚣张不起来。
他打横抱起来我，打球的汗浸湿了我的棉布裙子，我脸一红说：“不需要，我可以自己走。”
“真罗嗦。”
本来就是一件意外，可是帅哥的花边新闻总是容易被炒得沸沸扬扬。我绞着手不知所措地看着小答发青的脸，还没开口，她已经皮笑肉不笑地问：“是意外，对吧？”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
行云一连几天都有点淡淡的，我也不解释，没有什么好解释的，他爱我，就要无条件相信我。直到后来的后来，小答捉着行云的手说：我们已经在一起了。行云别过头不看我的脸，我忽然就哭了。
我想，小答不是那种心慈手软的女子，她已经警告过了，只是我太自信了，所以才丢了一直以来对我谦让和爱护有加的行云。

6
落颜说：“莲苏，做我女朋友吧。”
我茫然地看着他英俊的侧脸问：“你敢在学校广播站上向全校的同学说你爱我吗？”
落颜拉了我的手就往学校广播站的方向走，直到已经走到楼前了，我才像梦游般惊醒，大叫着要挣脱，嘴里胡言乱语：“你绝对不是真心的……你不可能那么做……”
落颜放开我的手，扭头进去，我愣在原地，不一会儿有一个很大很大的声音像长了翅膀一样飞遍了学校的上空：我是落颜，我是真心喜欢莲苏，我喜欢她。耳边有女生此起彼伏的尖叫，我捂着耳朵跑回宿舍，却看见小答睁大了眼睛愣愣地盯着我。
我说：“小答，我喜欢行云。”
“爱不是一味地索取，你明白吗？你只是索取而不是去给予爱，不管是谁，有多爱你，总有一天会离开你的。”许久，小答说：“你放弃行云吧。”

维泽特

“我是真的爱他。”第一次，我撇下自尊跟小答谈爱情。我甚至天真地想，如果我现在哭，眼睛一定会疼痛得流出血来。
“你对他只是爱，而行云是真心地疼你，什么都为你着想。疼爱，是先疼后爱，比起你的爱情，是不是更高尚纯洁多了？”小答的话字字刻骨，没错，这段爱情生意，行云亏了本。
我当着小答的面给行云打电话，响了两声，就被挂断。小答别过头：“没有人再会被你随叫随到了。”
今天的小答说的话是很讨厌，可是她真的有哲人的天分。

7
行云终究是心疼我的。他说：“你脸苍白得像个鬼，他没有好好照顾你吗？”
“我只要你的照顾。你明知道我在等你的。我在等待爱情破涕为笑的那一刻。”我垂下头开始反省，我不是松隆子，没有那么美丽的脸可以经得起考验，况且我又凶，又谗，比起来小答的善解人意，我凭什么拥有这么温柔的行云？
行云好看的指关节弯曲地发白：“我说过，没有人会一直等你，况且，那只是电影而已，会教坏小孩子的。”
我不敢看他的脸：“我不管，从今天开始我会每天下午去公园等你，你不来我就一直等，一直等到你来说爱我为止。”
天哪，这是多么大的挑战啊！
第一天，行云没有来，我看着满园的樱花傻傻地笑了好久。
第二天，行云依然没有来，我开始怀疑电影真的是骗子写的剧本，骗了不知道多像我这样子的傻瓜。
……

第六天， 我坐在花树下开始绝望，我是个那么容易绝望的人啊，爱情走了，这样死缠
烂打有用吗？如果小答知道我用这样的词汇，一定会夸我进步了，我从来都是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笨蛋。幸好……幸好有行云疼爱。

8
我躺在床上，眼前黑了又白。小答盘腿坐在对面的上铺，嚼爆米花的声音有节奏打着拍子，喀嚓，喀嚓，喀嚓。
“喂，你不去公园啦？”
“去公园干吗？”
“你不要行云啦？”
“行云是谁啊？”
小答气得从床上跳起来，我穿了拖鞋就往门外走，一边走一边梦游般嘟囔着：“好饿。”小答的眼珠差点奔出她可爱的眼眶，爆米花很给面子地跟地板殉了情。我下了楼，才发现外面下了很细密的雨。我告诉自己我不难过，不难过，还是忍不住地流了眼泪。我低着头朝前走，我失恋了，失恋的人是有权利悲伤的。
眼前出先一双洁白的球鞋，我说：“借过，借过。”“去哪里？”“好饿。”我抬起头来，是行云。他微微地笑：“去吃饭吧。”我点点头，他搂住我的肩膀朝前走。“行云，你还没有讲你原谅我了。”“啊？我没原谅你啊。”
吐血，那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我根本就没有生气，哪来的原谅。”行云点了我的鼻子：“笨蛋，爱情不会破涕为笑，爱情一直都不曾哭泣的。”
哦，我被预谋设计了，设计了！小答，行云，咱们走着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