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提琴往事》作者:佚名
位于繁华地段的一间高级酒吧内,都市的精英男女们卸下白日里的严谨强势,换上华服霓裳,在灯红酒绿里轻松说笑。苏阑是这里的大提琴手,但她与这样的环境显得格格不入,但又有种奇妙的和谐。她就像一株盛开在夜里的清冷木兰,静静的在酒吧的一角拉大提琴。这一夜,苏阑照例拉《Milonga de Angel》,马友友的曲子。柔和的曲调很适合这种轻松而又暧昧的气氛。她喜欢她的工作,每当她拉动琴弓,轻按琴弦把自己沉浸在大提琴低沉醇厚的声音中她便置身于一个只属于她自己的其一世界。在那个世界中,他就如同回归母体的胎儿一样,安全而温暖。过往的那些噩梦般的记忆统统化为乌有,那些记忆留下的伤痛被轻柔的抚平。苏阑不知道当她沉浸在她的音乐世界。她的周身都散发着一种柔和的光。就如同月光下的木兰花。她更不知道,一个坐在角落里的男子被她散发出的柔光所吸引。这个男子坐在暗处,偶尔有细碎的光大在他的脸上。那是极英俊而锐利的脸孔。极简而矜贵的西装熨帖的传在这个男子身上。仿佛一头野兽黑色华丽的毛皮,优雅中透着危险的气息。敛于内形于外的气势,让人觉得他也许是为了狩猎而潜伏,也许会暂时看来温驯的停留在某处,但骨子里的桀骜和野性是无法驯服的。他略带审视的目光在苏阑身上停留,久久不曾离开时光流逝,十年就这样过去了,当年那个穿着白色蓬蓬裙的小女孩儿如今长成了一株空谷的木兰,周身都散发着月光一般柔美清冷的光辉。
之后他走向苏阑,微微地俯下身,问她:“可以演奏一首曲子吗,《libertango》?”苏阑放下琴弓,从一旁的小圆桌上拿起纸笔写到:“对不起,这首曲子我不会。”男子看到她用纸笔代替说话,怔楞了一下,问苏阑:“你不会是说话?”苏阑面色如常,只是眼中闪过一丝恼意。她继续写道:“是的,先生。你点的曲子我不会拉,对不起。”字里行间是冷然的拒绝。那个男子看着她,忽然笑了“你叫什么名字?”“苏阑”清秀的两个字出现在纸上。“苏阑”男子轻声重复,之后拿过笔在纸上写下一个“k”。“这是我的名字,现在,可以让我来拉一曲《libertango》么?”说罢,便自顾自的取过琴弓和大提琴,只见他把大提琴轻轻夹在两膝之间,之后低下头,一手拨弦,一手持弓,属于大提琴特有的低沉,舒缓的乐声就这样流淌出来。
苏阑在此之前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曲子。大提琴的低吟里,丝般的琴弦演绎着略带侵略性的节奏,像是在叙述着一个人凌乱复杂的心事,明明是一首探戈舞曲,却犹如是一层细密的丝网,透过苏阑的耳朵罩在她的心上,箍得她一阵酸疼。她盯着k纯黑色西装与雪白衬衫袖口之间的水滴形袖口。深深的蓝色中透着靡丽的紫,那独特的颜色和形状让人不禁联想到欧洲宫廷面具上柜以华丽的泪滴。是的,诡异华丽的深紫色泪滴,这曲子就是这样的。让人的思绪同曲子纠缠在一起,变得凌乱而感伤。这个男人身上究竟有过怎样的故事,才会把这首本就伤情的曲子演奏成这样缠绵诡丽,揪人心疼?
理智告诉苏阑,这个男人的复杂和强大以及他的过往经历都不是她这样一个小小的在酒吧打工的大提琴手所能了解和掌控的,更遑论她是一个哑巴!然而他就像是散发着诱惑香气的毒酒,明知是致命的,却让苏阑甘之如饴。就如同那首《libertango》,在听到它的那一刻,她便迷恋上了她,如同吸食了鸦片,只一次,便陷进去了。
待k奏罢,一张纸条便递到了他面前,k低头看看纸条,又看看面前满眼恳求的苏阑,问她:“你真的想学这首曲子?”苏阑使劲点点头,又在纸上写道:“这首曲子很美,让我听了心疼。所以我想学习它。”k笑了笑,在纸上写了一个地址,把纸条握在苏阑手中说:“你拿着这个地址来找我。那里有一处私人琴房。琴谱之类的都有,很安静。应该对你学习很有帮助,我在那里等你。”
第二天,苏阑就背着自己的大提琴,手握那个地址,找到了那个地方。果然是一个很安静的地方,一座白色欧式的二层小楼隐在高大茂盛的法国梧桐后面。微风吹过,可以看到扬起的白色纱帘。宽敞明亮的琴房设施齐全,而且件件都是出自名家之手的精品。最让苏阑眼前一亮的是面前摆着的一把大提琴。流线型的琴身,光亮的棕红色表漆,做工考究的琴弦和琴弓,以及名家之作的专属标志。苏阑几乎可以想象出《libertango》从这把琴的琴弦于琴弓的振颤下流泻出来的样子,那该是何等的美妙,何等的扣人心弦。“喜欢吗?”不知何时k轻轻走到苏阑身边,对她说,“这把大提琴我叫它兰,送给你,希望你能用它诠释出完美的《libertango》”苏阑转头再次看向那把名贵的大提琴,现在她心中有了一个隐秘而甜美的期望。她希望自己有一天可以用这把“兰”坐在卡耐基音乐大厅为k演奏一曲《libertango》。
苏蓝深吸一口气,摊开琴谱,双膝轻轻夹住“兰”一首轻按琴弦,一手抬臂持弓,双目仔细盯着琴谱上的音节,她无法发出声音,然而苏阑一边在脑中回忆着那一天k拉的曲调,一边双眼紧盯琴谱,她的心中似乎有个声音在轻轻哼着这个音节,她的手轻轻拉动琴弓,有些颤抖的拉出第一个音节。“力度要更大一些,”k在旁边说。于是,苏阑又试,一遍不满意,在尝试第二遍,直到找到她要的那种感觉,在进行下一个音节。
K的手很大,手指白而修长。大多数时候,k只是坐在那里专注而安静的听苏阑拉琴,偶尔苏阑拉的不对的地方,他会简单指点一 下,或是给苏阑做示范。这时候k就仿佛一个从旧式庭院里走出来的富有情调的男人。他们之间的交流是无声的,可以说,大提琴低沉优美的乐声便是他们之间的语言。
苏阑仿佛是被下了蛊一般,着了魔似的练琴。练到忘记吃饭,忘记休息。按琴弦的手指茧子被磨掉,又长出新的;持琴弓的手,手臂则因用力过度变得酸痛不堪。她常常练琴到深夜,最后抱着“兰”睡在琴房的一角。平时在酒吧拉琴时,她会情不自禁的拉这首曲子。她告诉自己要适度,不然反而会适得其反。可是这首曲子已经在她心上扎牢了根,发了芽,就像那个叫“k”的神秘男子一样,她已经舍不得拔掉了。她强迫自己静下心来干别的事情,她试图像从前一样拉《G大调大提琴协奏曲》,但琴弓拉动的那一瞬,脑中遍闪现了《libertango》那缠绵的旋律。夜里睡不着的时候,她想到的是那个迷离的夜,还有那个谜一样的男子。 一日日的重复练习和拉奏,节奏和旋律依旧,但演奏力度却渐渐增强,就好像是有了水晶的质感与张力,不再是从前柔美如同蕾丝一样。从陌生到熟练;从小心翼翼的遵从曲谱上的技法,到可以闭上双目肆意挥洒,苏阑觉得自己分裂成了两个。一个自己手持琴弓沉醉地拉琴;另一个自己则穿着猩红炫目的舞裙与k伴着《libertango》共舞一曲缠绵的探戈。他不再是青涩的少女,而是烟视媚行的成熟女子。她和k用音乐演绎一场男人和女人之间的暗战。那些平静面孔下压抑了许多年的情感,那些因为失语而眼埋在心底的激情随这支曲子倾泄出来。大提琴成了她的声带,将她的感情诉说出来。于她,就像那个男人一样,给她注入了一股神秘而温暖的力量,融掉了她心上坚硬的冰壳。
几周后的周五,依旧是那个酒吧,依旧是迷离醉人的夜。苏阑穿着一条雪白的拽地长裙,如同有夜中的精灵。她用双膝轻轻夹住她的“兰”,一手按弦,一手抬臂持弓,深吸一口气,朝k轻轻望去,然后像一个即将步入礼堂的新娘一样,微阖双眸,然后拉动琴弦,奏起了她的《libertango》。
K坐在台下,望着她,双瞳深得如同大海一般。他知道今晚的苏阑不再是空谷中无香的木兰,而是成为了一朵白玫瑰。幽雅依然,但增添了属于玫瑰的浓郁香氛。K至今仍清楚的记得10年前的那个小女孩,穿着白色的蓬蓬裙,站在血泊中,不哭不闹,一双大眼睛盯着他,然后颤颤的举起手,似乎想要 堵住黑漆漆的枪口。当时只有23岁自己是第三次完成任务了,前几次死亡的让他已经麻木了,可仍旧被这双纯净的眼睛所震撼了。那双眼睛仿佛能看穿他的面罩。与之前那些人垂死挣扎的丑态不同,她那么柔弱,纯净,如同天使,也正因为如此,他没有开枪。这10年,他在刀尖上行走,面对死亡早已麻木,甚至有时会产生嗜血的快感,但在夜深人静时,他常常从梦中惊醒,那梦中,那双纯净的眼睛就那样不哭不闹的看着他,那只小手就那样颤颤的举起。k皱眉凝视酒杯中轻晃的透明液体,漆黑的瞳孔里映出些许空洞,他微仰头,火辣的灼烈感顿时沿着喉咙燃烧而下。他也不明白如果苏阑知道了真相会如何,是会像10年前一样不哭不闹的静默,还是会怎样,毕竟当年他毁了她的幸福,如今知道真相后又会毁了她的幸福。哪怕这幸福虚幻如同泡沫。望着酒杯,他没有表情地笑了笑,这闹哄哄的酒吧,去让他感到无比的宁静。是这世界太安静了吧,安静得仿佛有什么刚刚死去。
一切都是那么自然,苏阑和k在一起了。K对她很好,有情人的温柔而又体贴,又有父兄一样的纵容而又宠溺。让苏阑仿佛回到了噩梦之前快乐的童年。那时的她不是让人嘲笑的哑巴,不是孤儿院里等着被领走的小女孩,而是趁着妈妈拉大提琴时捣乱的小调皮鬼,是在爸爸出差时抓着电话给爸爸唱儿歌的唧唧喳喳的小麻雀。。。。
享受爱情的同时,苏阑也在担心。他总是刚到一切不那么真实。每当k看着她的时候,他的眼睛如同大海一般深得可以溺毙苏阑。他似乎在头过她看另外一个人,另外一段时光。这种感觉让她心慌,亦如她每每拉《libertango》时,曲子中急促的重复,她的心与这曲子缠绕在一起,都变得那么矛盾复杂。
幸福果真如同泡沫一般,美丽而脆弱。苏阑的爱情破灭在一个阴沉的午后。很偶然的,她从琴房里找到一本日记。苏阑认得日记上的字迹,那是属于k的笔迹。她一页页地翻过日记,阅读上面的文字,就如同是阅读k的过往。每看一页,k的过往便被揭起一点,而她心上的疮疤就被揭起一层。那些字迹化作画面一个又一个浮现在苏阑的眼前,逼迫她会到15年前的那个午后。
那一年,所有的记忆都是模糊的,唯一镌刻下在记忆中的就是那一张帅得让我爬上二楼的窗台看了又看的脸。
“啊!”爸爸一声惊呼,突然将苏阑抛向收拾房间的妈妈,“快带女儿走,他们找来了。”
“是他们?!”妈妈的脸毫无血色,呆愣一刻,冲过来拉着爸爸的手说:“那你怎么办
“我拦着他们。”爸爸把我们推进堆满杂物的阳台,满是灰尘的箱子倒下来,砸在我的身上,可他根本不问我疼不疼,用尖厉的可怕的声音催促妈妈:“再不走来不及了,快点跳下去。” 他慌乱地打开窗子,看见下面站着的人,犹豫一下说:“呆在这里别出声。”说着,爸爸已经砰的一声关上阳台的门。透过布满污渍的玻璃隔断,苏阑看见爸爸刚跑到门口,就被一个一身黑衣的男人推进来,踹倒在沙发边,紧接着十几个同样衣着的男人站在爸爸两侧一动不动。爸爸捂着下腹爬起来,“大哥,我错了,你要杀就杀我好了,你能不能放过我老婆孩子。”
那个大哥在沙发上,点了支烟,倾身半倚着沙发扶手缓缓地吸着烟。淡雾弥漫里,他白皙细腻的肌肤没有一点瑕疵,形容举止看起来悠闲自得 可身上却有种迫人的气势,让人不敢逼视。如同在看着自己的猎物。 苏阑刚想问妈妈他是谁,妈妈便捂住我的嘴。她奇怪地回头看,妈妈的嘴唇都被咬出了血,鲜红的血顺着洁白的牙齿流下去,样子恐怖得让她心惊。
“大哥!我也不想出卖大哥,可他们抓了我老婆孩子威胁我,我没有办法。。。。。。”“你记得不记得我曾经跟你说过什么?我一向说话算话。”那位叔叔终于开口了,是她听过的最优美的声音,不急不徐的沉稳,脸上还带着平和的笑容。
“我错了!”爸爸拼命地给他磕头,磕得额头都出了血,还是不敢停下来。“我错了!我错了!” 之后便是砰砰砰的几声枪响, 接下里的事情便是此后折磨了苏阑十年的梦魇。爸爸的血,妈妈的泪,还有那凄厉的惨叫声,哀求声,呼唤声,交叠在一起,将她撕扯的支离破碎。
她吓呆了,站在血泊中不会动弹,她看到黑洞洞的枪口指着她,蒙着面罩的叔叔冷冷的盯着她,然而良久着后,去转身走了。
“算了!”还是那动听的嗓音,而苏阑却觉得宛若魔音。
之后。。。。。。之后,命运在那一刻分割,另一段人生就从那一刻开始。
那些所谓神勇无比的警察没问过她发生了什么事,也没有询问她凶手的样子,轻轻松松就把案子破了——入室抢劫杀人。至于凶手的下落,他们只草草用了两个字:在逃!
再无下文。
而苏阑便被送进一所社会福利院,后来又因为太过自闭被转到一所偏僻的孤儿院。 在孤儿院的三年,她从未说过一句话,每天都抱着膝盖躲在房间的角落,沉浸在恐惧,思念,和渴望里不能自拔。每一个人都以为她是一个不会说话的傻子,只有她自己知道,她非常清醒,清醒地知道自己的世界已经毁了。 现在,苏阑终于知道k透过自己看的是谁了,那是k深爱的女子,只是已经离开了他远走异国,因为不想再为他担惊受怕,因为想远离这些血腥和残酷。K仍旧深爱着她,那些日记中写满对那个女子的思念。但更令苏阑痛苦的居然她爱着的是生生毁了她一切的凶手!K那白而修长的手上沾满了她的亲人的血,这双手不仅仅擅长拉大提琴,更擅长杀人!
苏阑笑了,笑着笑着便满脸是泪。她想大喊,想大声尖叫出来发泄,但她去发不出任何声音。她笑,笑自己那么傻的爱着k,笑生活才是最最高明的音乐家,总是演奏出让人意想不到的曲目。她恨自己为什么要去看那本日记,她情愿什么都不知道,仍然处在美丽的幸福泡沫中,而不是认清这些丑陋的真相。
很快,她向k提出了分手,而他只是对对苏阑说:“谢谢,对不起,再见。”八个字,冷冰冰的道尽了一切。苏阑笑了笑,不哭不闹,只是带走了那把“兰”。不为别的,她已经离不开这把琴了,它像一个忠实的伙伴一样陪他一路走来,见证她的付出和努力,快乐和伤痛。就像她可以从容理智的离开k,但她在离不开那首《libertango》。
那天夜里,苏阑换了一条黑色长裙,独自坐在漆黑的屋子里,有一次用双膝轻夹大提琴,一手轻按琴弦,一手持弓,深吸一口气,闭目,奏响她的《libertango》。月光透过窗子洒在地上,华丽伤情的曲子祭奠她逝去的幸福。曲毕,无声的泪水爬满脸孔。那之后,她再也没有用过“兰”,也再也没有拉过《libertango》。
三年后,苏阑终于实现了她的梦想。再卡耐基音乐大厅内演奏。只是曾经只为一个人演奏的梦想变为了为世人演奏的现实。华丽的演奏技巧,富有感染力的表现方式,23岁的青春年华,加之苏阑本身失语的残缺让人们把她赞为大提琴界的“人鱼公主”。演出极为成功,长达几分钟的热烈掌声和不断的安可声都宣告了苏阑的成功。观众一阵高过一阵的安可声让苏阑重登舞台。上台之前,苏阑收到一份剪报。报道上赫然写着A市黑道发生帮派火拼,多人死亡。其中一个帮派老大当场中枪死亡。而那个老大,就是k.。
苏阑怔忪的看着剪报,良久。她让助手取来“兰”细心的擦拭干净,调整好琴弦。之后抱着琴上台。一曲《libertango》奏响,依旧热烈,依旧缠绵,却更多了记忆的感伤。仿佛真正的人鱼的歌声一样,让观众跟着苏阑一起沉浸在记忆中。曲毕,整个音乐大厅内窒息一般的安静。之后零星的掌声响起,继而接着是如潮般的掌声与喝彩。
回到休息室的苏阑,感到前所未有的疲倦,往事如同巨石,压得她喘不上气来。她站在那里,面对着巨大的镜子,一手搭在大提琴柄上,一手无力的垂下。镜中的自己熟悉而陌生。苏阑的神色依旧平静,只是那闪亮的眸子如今空茫的望向一个虚无的焦点。她的思绪随着如风的往事飞远了,心里空空的。她突然想起一个诗人曾经说过的:大提琴的低语是-----被抱在怀里又如何,他不曾爱过我。我就仿佛吹泡泡的工具,吹出一个个美丽而脆弱的泡沫,得不到真正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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