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我决定不做在音乐厅打盹的高档区人了
我和女友住在海淀,满大街跑的是月薪上万的小程序员,还有痛骂计算机专业无美女的项目经理。他们有一双因熬夜而布满血丝的眼睛,以及因不见阳光而酷似吸血鬼的脸。他们供楼不供车,翻开报纸只盯着北边的楼盘,倒不是因为关心奥运村,只是想离公司近一些。在首都,我一颗红心向海淀。女友从国贸CBD那面试回来,一脸陶醉地向我描述地铁站里那些西装革履、散发名贵男用香水味道、气宇轩昂的白领帅哥们。过几日,女友去上班。再过几日,女友辞职。我问为啥,她说,作为一名海淀区的好市民,她与朝阳区那个高级白领集聚地格格不入。
“她们化妆都太精致,我充其量画个睫毛涂个润唇膏。她们用的都是国外带回来的化妆品,我用的是国内产的外国牌子。她们早餐吃意大利浓汤和甜点,我吃的是豆浆油条……”女友愤愤地数落着,“非穿职业装不可,我那十来条仔裤算是没有用武之地了。你看看我可怜的脚,被高跟鞋折磨得都变形了,她们还说我搭配得不对!”我说,“这有什么关系,你啊,也太注重技术层面的问题了。”
女友像迷途的孩子一样,声泪俱下地声讨:“看咱这儿,上亿身家也穿着懒汉鞋去小馆儿吃京酱肉丝,谁也不怵谁。你有钱是你的事儿,我有技术是我的骄傲,可东边儿,连丝袜的牌子都要攀比,好像她们生下来就在钻石堆里。上班的时候还不是照样抢单,照样勾心斗角,照样背后传谣言,不过是改成了用英语传。算了算了,我还是安心在海淀做技术吧,这里人际关系淡如水,我爱穿什么穿什么,只要活儿做得漂亮,老板照样给加薪,我是再也不去高档区了。”于是,散漫悠游族向精致优雅族的一次大胆试探,便以失败告终。
现在,我的女友悠哉游哉地溜达在北四环路上,在中关村的古怪雕塑前吃三块的冰淇淋,周末她在北大清华间流窜,到处寻找新锐欧洲电影放映地。她穿着从学院路服装市场几十块钱淘的T-shirt,裹着她年轻而骄傲的身体。她不过感恩节不过复活节不过万圣节不过圣诞节,她会带着笔记本电脑去北理南门的“雕刻时光”做程序,叫一壶薰衣草茶渡过一个略带疲惫的下午。她把三里屯留给都市里最糜烂、最空泛的眼神,把哈根达斯留给都市里没有味蕾却能言善道的巧舌,把端娜尔西番莲留给都市里最装淡定却最不安的灵魂,把不地道的红酒留给都市里最不规范却感觉最好的手势……
凌晨一点,中关村的“永和豆浆”店里,灯火通明,加班的IT们在这里吃宵夜。男孩与办公室里他暗恋着的女孩一起,就着鲜肉馄饨和一小篮儿鸡柳,说着公司里今天的笑话。
在公司里,他坐在她的后面。每天早晨,阳光淡淡地斜照在他俩的桌上。他带着南方口音说今天堵车,她趁老板不在梳梳头,把小镜子竖在键盘上,一道刺眼的光晃到他那儿,他在后面大呼小叫,说是妖女放出厉害的武器了。闻着咖啡香,他们开始在键盘上敲打起一天的工作。他靠近她在屏幕上指点时,呀,他暗恋的女孩子,传来洗发水的清香,不是名贵的CD香水气息,而是如椰子和太阳混合的味道。
是的是的,我们留恋纯真朴实的年代,我们希望看到生命如麦田,麦芒微微刺手,朴实的芳香弥漫在大地上,能醉倒所有付出过汗水的人们,那金黄色的麦浪,会让一只狐狸想起遥远星球上的小王子。
我们不愿意让脚受到皮鞋的束缚,让脖子受到领带的束缚,让心受到格调的束缚。让小资们去孜孜以求最精致、最优雅的生活吧,让他们劳累不堪地跟随着畅销书指南,一步一个脚印地上下求索高尚生活吧,让他们拧着眉头吃西餐吧,让他们在音乐厅打盹、然后诉说他们被音乐感动得夜不能寐吧,让他们为看不懂的现代雕塑胡说八道吧,让他们去盛赞德国的马桶、法国的餐具吧……
他们前天是布尔乔亚,昨天是波希米亚,今天是BOBO一族,明天是IF国际自由人,后天是谁?他们自己也不知道,因为指南书还没有出来呢。
页: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