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泽特 发表于 2010-11-24 17:07:43

《风车若葵》作者:未知

1

我只是沿着河,不停地奔跑,我不记得我从何处来,也不知道要向何处去。唯一记得的使命便是要让我手上的风车不停的转,不停的转。我也不记得这风车是怎么来的,只是记得从那边的一大片向日葵园地经过,后来手上便多了这么一支向日葵形状的风车,红色,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会是红色,我向来讨厌红色,因为血是红色,而我对一切带腥味的东西都特敏感。

头顶的太阳晒得人晕眩,河岸白花花得石头已很难看出哪块是哪块了,只是一味的像那片茫茫的水面反着白光。而我始终固执的要握着风车奔跑在河滩上,看它在散着浓浓热意在风中呼呼的旋作一团,一团红色,这样我就会很开心。然而我意识到我干瘪的不断卷起唇屑的嘴唇已无法向上扬起,只是在心底悄悄的荡漾开笑意来。脚底似乎传来了阵阵痛意,但在脑中微微停留了一下,瞬间即逝。此时疲惫与那一种无所能阻一直向前的动力已胜过了一切。但是一阵血腥味却在热得腐朽的空气中慢慢占据开来,肆意的侵入我的鼻子、我的体内,我只觉得一阵恶心,便什么也不记得了。

这是一条不太宽的河,没有洪水的时候,当地人干脆叫做“溪”,没有人会特意提起它叫什么名字,也许是那条很有文学味的苕溪的一条分支。虽然中央也是深不见底,但左边的滩涂很宽余,附近的村民淘米摸螺蛳洗衣洗尿布都在这里,夏天小孩们嬉戏打水仗男人们洗澡也在这里。透过清澈的水可以看见大大小小的石头上附着的细细的密密的水草,在流水的亲昵下,柔顺而优美;还有水底一洼一洼的细沙,也因了水流的魅力,不断腾起,又沉沦,或者干脆随之而去;只是水再洪大,也终归是柔软的,而沙再轻巧,也是坚硬的,就算落沙有意,流水也不得不无情。右岸高出水面很多,有成片成片的芦苇,秋天芦苇叶微微泛黄的时候,村民们便大把大把的砍下它们,苇杆编织什物,苇叶便用作引火柴。小孩子便会在那片光突突的地上做饭、找对象、当皇帝、练剑法,俨然一幅太平盛世。

“丹柳妹妹,你过来做我的妃子吧,我给你漂亮的石头,然后我们一起练气功…”一个黑黑瘦瘦小小的小男孩一脸真诚的对一个白白胖胖净净的小女孩说,怀里捧着一堆奇形怪状的湿漉漉的石头……


2

我怎么对这个地方这么熟悉?丹柳?我忍着强烈的头痛用力思索了很久,终于只是想起来一句话,“很久没回去过了啊!”

“很久没有回去了啊!”我似乎听到有人跟我说了一样的话。很深沉很有磁性的声音。

我努力的张开沉重的眼皮,一片强烈的光明迅速涌入我的脑子,我本能的闭上眼。但我想我是必须睁开眼睛的,我必须弄清楚我是在什么地方。

屋里的墙壁和天顶都是用一种白色印花材质装修过的,窗子很大,却是木质雕花的,看来这幢房子应该是木结构的。窗上有一帘精致轻巧的白色纱帘。透过纱帘,有一支红色葵花风车正迎着风悠悠的转。

不过我没看见刚才答我话的人,却看见一名女子走了进来,完美的清秀的鹅蛋脸,时下流行的整齐的同发,齐眉的一丝不乱的刘海;身材妖娆,穿一袭素洁淡雅的米色碎花及膝旗袍,虽然显得略有宽松,但让人觉得只是合适只是美好。我觉得看见她大方亲切的笑容,我的头痛也好了一大半了。

“你终于醒了!现在感觉怎么样?看看能不能吃点东西。”她便说便走过来摸摸我的额头,“你已经睡了一天一夜了,大夫说等你醒了,烧退了,就吃点清淡的。”

我本能地提醒自己,在没弄清对方是敌是友之前,少说话是最好地自卫。我看了一眼柜上的鸡蛋羹,记忆中的鸡蛋似乎已经离我很遥远了。

这是一个战火纷飞的年代,看来这一家的条件却是不错的。

她拿起蛋羹一勺一勺的喂我,我没有拒绝。比起后天的警惕心理,饥而食是人先天的更大的本能。

“我叫爱珍,”她说,热切的看了我一眼,等待着我的下文。

我发现她的声线真的很好听的,然而,我叫什么呢?我一下子陷入了一种黑暗的痛楚之中,我到底叫什么呢?一个人怎么会不知道自己是谁呢?我的脑子里除了炎炎的大朵大朵的烈日,清凉的但离我好远好远的溪水,不停旋转的一团一团的红色的风车,还有一股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就什么也不剩了。并且我脑中的这些,也于我越来越模糊,只是一个梦吧,我突然惊醒!

爱珍见我定定的在发呆,以为是我不想说,便安慰我,没关系,等你心情好一点了再告诉我吧。

然而我知道,我失忆了。不是敏感。


3

民国二十九年,孝景镇。

无论这家人是敌是友,对于我这样一个不存在过去的人来说,我们双方都构不成威胁。而且在这个毫不熟悉的地方,我想他们是我唯一的依靠了。

下楼直接走到的便是客厅,与其说是客厅,不如说是一房布置精美的书房。正堂挂一方高山流水图,有横披有对联,均为篆书体,落款昌硕。左侧墙上挂着一面半径一米的竹骨工艺扇,上有桃花鸳鸯图,取意于“春江水暖鸭先知”,并书有狂草,落款是仓石。扇下设有一案,案上摆放着一柄寓意“年年有余”的青鱼戏水图扇面的竹骨扇、一柄紫纱扇面檀木香扇和一柄印有采莲图的湖州丝绸团扇。右侧是一方约有两米高的红木书架,按哲学、社会学、自然科学分三大类,又将文史学和政治军事自成一类,一共分成大小不一的五个格子,上下左右显得错落有致,又显出整个的书香气和高雅的格调。厅内四角均另设有分上中下三层的红木架,上层均摆一盆吊兰,中层置古玩玉雕,下层是用空心五角星作底,偶尔摆摆小的盆栽什么的。

古华意正安然的坐在中央的红木椅上看一份已经泛黄的报纸,前面的茶几上还放着一大摞这样像浸透过药水的陈旧的报纸。是民国十一年至民国十三年的《孝丰日报》。爱珍也坐在一旁,很认真的看着,思索着。我想,一个女人认真在女红化妆穿衣之外原来是如此的美丽与赋有魅力的。

古华意说他的几个朋友在筹资创办一份新的报纸《新孝丰年刊》,所以先看看原先的孝丰日报都写些什么。他们两人会不间断的讨论,无论分歧还是意见统一,都让人觉得两人这般相配。

爱珍见我下楼来,很亲切的招呼我坐下,自己去了厨房那边。当我看见那些旧报纸上的油印文字时,心里猛然惊起一种久违的熟悉,还有像立于草原那种空旷自由的愉悦。我认识那些字,并且一个词语,或者一句话,都能让我联想起一个场景来,只是很模糊,像是春天早晨朦胧的大雾,分不清是什么地方,看不见是什么人。这样,其实比什么也想不起来更难受。还不如一片空白。

维泽特 发表于 2010-11-24 17:07:50

今生,我一生都在逃离。

来生,我愿我只是,是一纸风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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