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专的三年,没有在意人世间的阴晴圆缺,却是我斯世读闲书最多的一段时期。原汁原味的文学作品因为自己的外文底子薄,不能看懂。读的也就大抵上是经过了各路翻译好汉们咀嚼过的二手书。有些的翻译大家是慧心巧手的,原著原本是秀色可餐的,经了大师们的妙手一点蛛沙红,就更是色香味俱佳的一道美味大餐了。像周作人翻译的《草枕子》等日本文学精品,周先生在做人的大节上虽然有一点的糊涂,他的治文,真可算是三月里清冽的泉水,色正味甘,令人回味悠长。有些的翻译呢,即便是大家,也给了读者一种吃夹生的回锅饭的感觉,总令人有一种的心有不甘。鲁迅主张硬译,读鲁迅大师的一些日本译作,就不如读他的杂文那般,带给人的是一种的痛快淋漓的感觉。现在的一些日本文学翻译也是好的,像川端康成《美的存在与发现》,行文中的不动声色,却侃侃而来,译家把日本文学中那一种的绝望与唯美的感觉细腻地传达了出来。读此美文,即使小女子不胜酒力,也不觉要为之浮一大白!
人生的走过,有时真的是很轻快的。回忆当初的求学,不觉又是十来年的韶华老去。现在的读书,少了年少时的一份功利,自然也就滤去了年轻时的一份毛糙。现在是,书商炒作的流行色,就不一定要我辈去赶那一份拥挤的人气了。文坛中沉浮的一份熙熙攘攘,也绝少引起了我等闺中少妇的注目。此時,月如钩,三月花香若有还无。我且來閱读袁子初的《随园诗话》,或是散漫文人李渔的款款有致的《浮生六記》,还有纳兰性德文字清新有闲的吟咏,我是真切地看清了明清一代的,那些个优柔雅致的男人们的閨房之思。穿过些微发黄的书卷,我且陪了那些个风清月白的男子们去看当年他们看到过的花、听到当年呢喃私语过的溪流、凝眸他们当年的烛之垂淚、桃之自落;以及当年那些个若芸娘般搖曳生辉的女子,听她们的念白:漸学風生袖底,月到波心……該會怎樣地心生戚戚;又有那个年寿不永纤云不染的纳兰若容,说些当年很好而今無用的懊恨的情事,是“吹花嚼蕊弄冰弦”,“疏疏一树五更寒,爱她明月好,憔悴也相关”,这样的一些若处子般素面朝天的句子,有明淨、嫵媚,時光宛若停止般的挠痒,頓悟真个只是在那微妙愜意之一刻。
总是遐想。赤足踩在松软的泥土上,独自的走很远很远的路。最好是走进了像香格里拉的,没有一点的尘世的繁扰的地方去读书。前些年呢,也曾去到过泸沽湖,那个睡莲般的女儿国,宛若人间仙境般的去处。住的是一间临湖的去处。静之夜。别人都去篝火晚会,感受女儿国的风情。我独捧了一本书宛若落花时节独自伫立的落寞,我的心感受着一种弥漫了的绝大的感动。
读万卷的书,其实也就是行过了千山万水的心理历程。那人生旅途中间或的一片青青河边草,一小块淡淡无思的白云,有时候都是胜却了这人世间的一切修饰过的語言。苦雨斋的主人讲:偏爱两晋人物,晚唐诗人的风流。那时代的人物也真个都有着陶渊明的强项不羁的名士风度的。竹林七贤之阮籍的邻家少妇甜美可比醇酒,阮公是大丈夫,真风流,亦酒亦文的,沉醉了就宛若小狗般的倦怠卧于美妇的脚边,时人亦不觉得是褻渎,那时的书生们都大抵是流布了一种清雅率真的自然气息的。其实,人生在很多的时候真可比喻为四季的流动,秋冬有秋冬的萧瑟悲壮,春夏有春夏的柔美秀丽之品性。強奸的快感为一种卑微的快乐,为中国的主流社会所不齿。所以那时节的文人,诸如秋风起思念江南一朵闲云的陆机、陆云兄弟,从容淡定的临对了死亡而弹奏千古一绝的广陵散的嵇康,或是颜容若二八丽人般明眸皓齿领导了一代风流的何晏,他们的死大抵是每一个朝代的失败的政治人物的最终归宿。但他们生命的最终一刻都大抵上得到了当时的对手的尊敬与理解。有这样一些大的时代作了我们现代阅读的底色,我们今天的阅读才不时地可以进入到一个大的境界。
讲到境界,我也自然是不可不想起那位青衣长衫、踽踽独行于昆明湖畔的清末一代帝师王国维先生。由是,也就令我联想到了那位使日本友人芥川龙之介朝思暮想的辜鸿铭先生。芥川龙之介先生深情地讲:今天我身在日本,在酷暑难当的东京,却怀念着那汪洋恣意的长江,怀念着使紫禁城黯然失色的辜鸿铭先生。辜先生却偏要讲:那中国旧式女子缠过足的小腿上血脉毕露的样子令他看了心驰神往,血脉贲张!今天的后来者们,又何曾想过了在那些的风雨飘摇的大时代,民国初期的睿智的学者们是如何地利用了自己的机智,着实地与时代幽默了一把呢!由是,我总会不由自主地联想至那原始的生之意趣的蒙古大草原。草原上伊始落下的马糞总是臭的,经受得日晒、风吹,岁月的慢慢风干,再用来來生火,就嗅得了草原的千万年浓郁的汗漫之味,連帶起了每一个身在其中之人的長河落日孤烟直的意气风发,这时候谁还能讲它只不過是一摊的馬糞呢。现代的海子把年轻倔强的头颅放置在了冰冷的铁轨上时,轻吟: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由是,我在浏览着像这样的一搂搂或泛黄、或仍青涩却已无人记得的,近现代的这一类的花开花落两由之的闲淡之书时,脸上是不由得悄然地掛了一点的淡然的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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