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为他们的到来精心准备了一锅水煮鱼,还有一盘小月饼,都是冰冰最爱吃的蛋黄馅。冰冰很有点感触,到底还是老朋友好。
在文明上阳台抽烟的时候,她有一忽儿冲动想对朋友诉说自己的委屈,比如现在工作得很麻木的累、比如男朋友不如从前的疼爱还有他妈妈的胡搅蛮缠和他相应的可恨的处理方式,这些都让她受委屈了,她本来可以是一只自由而欢快的鸟!可是,月亮又透亮了一些,她先是眼角注意到,然后整个人被它吸引,最后,当然觉得它很美,连不远处她屹立的她上班的写字楼都被这月光笼出一点美态。
“这样上班真的很方便呢!”冰冰此时由衷地说。
“是朋友就不要编这样的话。”朋友倒是在房间里点着一根烟,“你是为了他才规规矩矩去上班,现在倒为了上班离开他,你骗我呢还是骗你自己?”
朋友不紧不慢地说话,像古时候妇女手里的捣衣棒,缓慢而有节奏地敲在她心上,力量刚刚好,几下就把心敲洗得透亮透亮的干净。
刚恋爱的时候,冰冰还和朱总他们搅在一起,演出费是她的主要收入,她的演出经验算是老到的了,人也长的漂亮,出场费在同行中算是高的了,五六场演出就是普通上班族勤劳一个月的工资,是个很自由的人,偶尔再做一下明星的美梦。但是这种生活是作为男友所不能接受的,他开始厌恶黄色的夸张卷发;看不惯精致的妆容;不喜欢硬邦邦的睫毛;最不能忍受的是一个人睡在有两个人体味的床上,凌晨爬起来为另一个人开门。他开始说:你能不能像个正常的女孩,有份正常的工作。他曾无数次在冰冰接电话的时候在旁边冷冷还狠狠地迸出一句:你男朋友啊?
她是为了恋爱才去开始稳定的工作,又是因为工作而少有精力去维持他们爱恋的热度,现在她又是为什么搬出来的?
文明从阳台上回来,温和的说:“这里挺安静的。”
朋友却点了一根烟。
并没有人搭理他,两个女人在各自发展自己的思考,大概想到最后都觉得文明算不得好,于是就有些生他的气,懒怠和他说话。
文明在屋里转转、看看,说些无关紧要的话,大多是关于这间屋子的,比如阳台还宽敞、厨房太干净,书房有点夸张,浴室也不错,有时候朋友会徐徐地应一声,大多时候是被冰冰一声吼给堵回来,比如冰冰会说:你管那么多!但最后她又有些疼惜地说:算了,我送你回去吧。好像刚才给他难堪的是别人,而现在她疼惜他,不忍他继续站在这里尴尬。于是,这句话的意思就有点:我知道你的难堪了,你再待下去就没意思了,你现在还是先回去吧,有话改天再说。
朋友站在门口,不留不送,文明就被冰冰带进了电梯。
然后,在很短的时间,冰冰又重新折回来,在各样行李里挑出一两件物品,重新装了一小袋子,说:“他说今晚是中秋夜,在他那儿再住一晚。”她生怕朋友说她些什么,譬如没骨气之类,所以风一阵溜走,很有点逃避的意思。
就这么折腾一圈,他们又走在路口和社区之间长长的道路上。他们是坐公交回来的,晚班的公交像个锈掉的齿轮,却依然淡定地在城市兜转,转到路口的时候,“哐”一声落下他们两个乘客,然后“扑哧扑哧”地开走。因为这样,他们互相看了看,很愉快地笑了一下,于是在一车的沉默之后,两人又热络起来,变得可以说话。冰冰现在觉得文明说的每句话都很有趣,也不会再像刚才那样,频繁地吼出一句“你管那么多”。文明开始侃侃而谈道路两边的各家店面的招牌,在他嘴里每家店面的招牌都设计不好,不是没有设计感,俗不可耐;就是颜色纷杂,大红大绿;要么设计与经营不搭,明明是酸菜鱼馆,干嘛设计得像夜店。但是文明也会替同行开脱,因为有些店主根本不懂设计,在旁边胡指乱点,这种事情他也遇到很多。冰冰现在当然觉得文明说的有道理极了,简直听得入迷。文明又指出一些招牌上的错别字,譬如左手的这家把“东和路”不知错打成什么了,只见在原来的“和”字的位置上贴了一张四四方方的白纸条,歪扭地写上“和”。文明说这种客户最抠门,有了错,他又不肯重新做,就拿捏着这项只肯付一半的酬劳,冰冰也义愤填膺说一声:可恶!
然后他们经过一处别墅区,沁人的桂花香弥漫道路上。冰冰说:“去的时候怎么没闻到呢?想来桂花总归是月宫里的,一定要在月光正正地罩着的时候才会散发最饱满的香气。”
文明也觉得冰冰现在说的话比往常有趣多了,此时真是找不出比“最饱满的香气”更好的形容了!
冰冰突然侧出右脚去踩文明的脚背,她觉得文明的不说话是在取笑她竟也玩起文邹邹,文明先知地把左脚抬起来,冰冰就重重地一跺脚,踩在文明的影子上。此时月亮真是正正的挂着,两个人的影子就都缩到了脚边,合在一起就形成一个类似于椭圆的形状,好像两人是被一个托盘什么的托着的,身边环绕着清爽的夜风,就有了一种不太真实的飘浮感。文明忍不住说:
你还是不要搬了吧。
离工作的地方近呀!
换一份工作。
工作很好找的哦?
不工作也不要搬!
那我还去演出。
去演出也不要搬。
那你妈妈呢?
都不成问题的。你不要搬了!
冰冰长久地不说话,文明忍不住地紧张,暗哑着嗓子小心翼翼地问:不搬了,好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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