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泽特 发表于 2010-11-28 10:45:30

??家乡有句谚语:四月八,吃枇杷。农家一般都是按阴历计时令的。也就是说,五月初,枇杷就成熟了。枇杷的果未熟时是深绿色的,酸而硬,一旦成熟,便成了黄橙橙的模样,湎湎的,软软的,甜腻腻的,一点酸味都寻不到了。一串一串的,藏着,掖着,露着地挂在阔大的绿叶间,煞是诱人,引得尚是娃娃的我们口水直流。可枇杷树生得高大,且枇杷果软,不能用竹竿子打,每到枇杷熟透,父亲,便会挑赶场(湘西农村自发的集市)日的前一天下午,背了个背篓,爬上树去,一背篓一背篓地摘下来,先拿了些在树下候着的娃娃们,然后选一些好的,送给村里没有枇杷树的人家和年长的老人尝尝鲜,再留给自家儿女一点,剩下的,第二天,用竹箩筐挑到集市上全卖了,换些家油盐钱。
??熟透的枇杷是不能久放的,也不能留在树上不摘,因此,吃枇杷的日子统共算起来也不过十来天。总是觉得还没有吃够还没有好好记得它的味道,枇杷就没有了,得等到来年五月间。尤其我,渐渐长大之后,在家的日子极少,更是难碰到枇杷成熟的时节,小时候残留在舌尖枇杷的味道,长年累月,竟成了深刻地怀想。
??只好借罐头来解了这份相思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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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子阿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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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下这两个字的时候看了看上面记下的枇杷,忍不住乐了,大约,是谗虫遁着时光的隧道,从童年来寻我了。
??北方,是有李子的,冬天,也能买到,虽不是土生土长,倒也是泛着白霜的新鲜。偶会买来吃,可怎么吃,也吃不出家乡李子的味道。
??水果店里从别处运输过来的李子和北方秋天土生土长的李子,无论是青李子还是黑李子,个头都很大,看着诱人的表皮,咬一口,都会有让你蹙眉的微酸。不像南方的李子,小小的果粒,虽不起眼,氤氲在舌尖的,却是水灵灵的蜜甜。
??那时的父亲和母亲一定是相当勤劳和爱我们的,我家院前院后,除了枇杷树,桃树,梨树,杏树,还有好几棵李子树。院子最左边角落的那棵已经很老了,结出来的李子少,泛苦,父亲也不知道在哪一年砍了当柴火烧了,前两年回家,父亲已经在原地种上了沙甜柚。只有院子前面长在一个高坎上的两棵还在,已经长老高了。
??“少小离家老大回”李子树大概不识得我就是当初那个扎着两个翘翘的羊角辫的黄毛小丫头了。可我,从就没忘记过它们。因为,我和它们结下的缘,不仅仅是味道。而是生死结。
??那年该是很小吧,还不怎么懂事。六月间,李子将熟的时节,大人们都上工未回。大中午,连小狗都躲在阴凉处吐着舌头疏了本职工作偷懒去了。只有一声一声的蝉鸣,不停不歇。小伙伴们也各自让阿公阿婆们喊回家睡午觉去了。看我的阿婆在堂屋的凉席上摇着蒲扇睡着了,我一个人溜到院子和搬家的小蚂蚁玩,玩着玩着抬头看见李子树上快熟的李子,红的,半红半青地,看着看着,谗虫就溜了出来。那两棵李子树不高,并排长着,李子在树上,一小堆一小堆挤挤匝匝在热烈的阳光下泛着诱惑的光,引诱着我一步一步地走过去,爬上树。先摘了手边容易够到的,不过瘾,树巅上有几颗红透的,我忘乎所以去够,李子树很脆,只听“啪”的一声,踩在脚下的那根树枝“咔嚓”一声断了,一瞬间,我悬空吊在了李子树上。坎下是一口水井,掉进去,准没命,我吊在树上,吓得连哭都不会了,就那么吊着,不知道哭也不知道喊,不知道吊了多久,觉得周围的东西好象都不认识了,看不清了。到底怎么下来的,当时我已经不知道了。后来听阿婆和娘说是坎下东屋的阿公正好来担水看见我了,招呼人把我抱下来的。
??抱我下来的阿公是山寨里的赤脚医生,专门用山里的草药给乡里乡亲看病,从不收钱。阿公的医术很好,被医好的邻里乡亲过意不去,会给阿公送些自家产的鸡蛋什么的来谢,过年过节杀了猪打了糍粑也不忘给阿公送些过来。阿公没娶过亲,一个人住在两间不大的老屋里。
??九八年回家的时候,阿公的老屋已经不见了,问起娘,娘说:过逝了。
??现在的我,每次看见李子,依旧会想起阿公,没有阿公,也许,也就没有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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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杏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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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象里,北方,是没有杏树的。至少,我几下乡村,从没在哪户农家院前院后见过。杏倒是不稀奇。时令来时,街头巷尾商贩的推车上,水果店里,都有杏子的影踪。
??不过,北方的杏,看起来和南方的没什么两样,味道却差了许多。南方的杏是少有酸味的。软,湎,甜。北方,虽表皮看来黄橙橙的,吃起来就算不酸也是无滋无味的寡淡。因为杏的保鲜期也是相当短,熟透的果肉极软。如果熟透了再从南方运过来,长途颠簸,连挤带压,到了北方,已是破皮烂肉,伤痕累累。所以,一般都是八,九成熟果肉尚有些硬实的时候就下树,在运输的车厢一闷,到地方,正好催熟。于是,市场上遍地是让人欢喜的金黄,只是,到底少了一成自然馨风媚雨的滋润,舌尖的味道,也差了一分成熟后的绵甜,泛着浅浅的酸。
??杏子,我极少买,亦不爱吃,却常常在杏香飘满街巷的时日念起老家院前挨着竹林生长的那棵高高大大的杏树来。
??那棵杏树是哪辈祖宗栽种下的,已无从考证,从我记事起,它已是历尽风霜直入云霄的苍劲。
??山寨里,杏树不多,统共算来不过三五棵,数我家的那棵高大和年代久远,几乎成了我家的象征。那时候,我偶带同学回家,走到山脚下的小河边,指着半山腰的老杏树说:看见那棵高高的树没有,就是我家。
??杏树从五,六米处匀匀均均地分成了粗粗壮壮的两枝,一左一右,如亲密的恋人,并蒂而生,枝繁叶茂,年年早春,花开满树。
??因了杏树的繁茂,左边靠院子的那枝挡了场院里秋时晒稻谷的阳光,母亲便吩咐父亲齐齐地砍了。砍的那天,我上学去了,晚上下学回来,已让父亲找人帮着截成一段一段劈成了柴,连枝枝桠桠都剔得光光溜溜整整齐齐地码在院子一角晾晒,冬天取暖用,只余满地尚青的叶母亲还没来得及扫,兀自凄凄惶惶。我仰起头,看着杏树裸露着的白森森的伤口和右边孤零零的可怜模样,抱着杏树粗黑皲裂的大树干伤心地哭了:它们,亲密无间相依相伴地生活了很多很多年,今朝割裂,该多疼啊。
??直到现在,我还记得当天晚上做的一个梦:杏树哭了,哭得好伤心好伤心。
??从那以后,杏树不再年年花开结果,而是,隔年一次,且不如以前那般花密果硕,仿佛在祭奠着什么。
??草木,也是懂得感情的,很多时候,它们的情感,比人类更深厚更执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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