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嫣然是温暖的,可越是感觉温暖的时候,越是想到另一个人。梓华,你冷不冷?你好不好?不过这样的分神只是疾驰而过的,和梓华间无须刻意造成遗忘的假象,但她必须学会无所谓,拿起或放下都不至于冲撞她的生活就好。
朵朵有和嫣然一样的习惯,饮咖啡时要加两汤匙牛奶,可嫣然不小心看到,加牛奶时,路一唯给自己放两汤匙,给朵朵却只放一汤匙,然后,每次总是朵朵在大声抗议,牛奶太少,下次再多放些。路一唯转过脸嘴角向上一翘干咳两声。
有些说话,是很应该点到为止的,可路一唯怎么就不懂遵守游戏规则呢。
这个夜晚,他们三个无意间谈到画,嫣然就说,路一唯,我想看你画画。
路一唯却说,不,你本身就是一幅画,所以没必要看别人的画,至少没必要看我的画。
朵朵脸上刹然像天亮时黯然失色的昙花,只一瞬间,朵朵又张扬地拉着嫣然的手往房间里走,嫣然,你来看路一唯昨天给我买的蕾丝披肩好不好看。
夜已太深,朵朵怎么也不让嫣然离去,说,嫣然我们像以前一样挤在一被子里吃巧克力说通宵的悄悄话吧。
是的,那是在嫣然未嫁时,与朵朵夜夜挤在一米五的床上,CD机里的音乐总是没有人想起要去关闭,说话声常是不知在零辰的某一时分才消失,一早醒来时,地上定是一地的巧克力的包装纸。那样的夜晚,是不知打发了多少为斌新词的愁啊。
这一夜,朵朵在吃完第九块巧克力时说,嫣然,我们各自心里都有一个圈,这个圈里都圈着一个男子,你的圈里是梓华,我的圈里是路一唯,而他们呢?是否也有一个圈,圈里也有一个各自的我们?是不是?是不是?
朵朵,如果男人生命中一前一后出现红玫瑰和白玫瑰,谁能定他们有罪?但如果红玫瑰和白玫瑰同时出现,那么谁还能替他们开脱罪名?
嫣然,我们上辈子会不会是两只等爱的红狐狸和白狐狸,在今世里相遇当年把我们放生的男子?
你才狐狸精呢?骂我?嫣然翻过身抓朵朵的胳肢窝,痒得朵朵咯咯大笑。两个女子半夜里撕作一团,恣意的笑声此起彼伏。
可这一夜,朵朵吃了一整夜的巧克力,好像要把某一些隐隐作痛的东西寄托在一块块巧克力的消溶中。
朵朵,巧克力吃得多了是会上火的,你忘了吗?嫣然在心里说。
保险柜里的红酒和一个城市的毁灭
最要命的是那些看似平常却能让这个平静的世界起了风浪的信息:
嫣然,起风了,上班多穿些衣服。
嫣然,朵朵要吃比萨,我买了两份,记得下班过来吃。
嫣然,你去哪了,什么时候回来,给你买的玫瑰又凋谢了一枝了。
嫣然,……
嫣然的回复从来都只有淡淡的感谢,她怎能说及其他?其实嫣然也不是没有被打动过,第一次见面就有了些斑斑驳驳的影了,只是,她太清楚朵朵是爱得可以粉身碎骨的。你的圈里是梓华,我的圈里是路一唯,那个视她为生死之交的杭州女子的说话,她是牢记的。
从此,三个人的空间里总有些躲躲闪闪的眼神一掠而过。
冬日的尾声里,朵朵杭州的好友要嫁了,预约了朵朵飞回去做伴娘。
朵朵从保险柜里取出一支64年的红酒,嫣然和路一唯笑得前俯后仰。
路一唯说,朵朵你怎么把红酒也锁在保险柜里?
朵朵说,你也是被我锁在保险柜里的。
朵朵的一脸严肃让嫣然和路一唯的笑声不由嘎然而止。
嫣然,这些日子是要麻烦你替我好好照顾路一唯的,他喜欢吃花生焖鸡翼,爱喝红枣乌鸡老火汤,这支红酒是预祝我归来时与你们重聚的。
朵朵走时留下了钥匙,只说了一句,你们两个好好的等我回来,我会想你们的。
嫣然点点头,便湿了睫毛。
这样的朋友,今生只有一个也就足矣,没有了不行,多了压在心上岂不成了累赘。
是履行朵朵的重托,焖了花生鸡翼,熬了两小时的红枣乌鸡汤。不早不迟,摆上桌时,路一唯就推门而进了。
用餐时,没有人说话,只有路一唯接连的电话声在响,每次路一唯接电话时都只说一句:我在忙,再联系。嫣然想,这样也好,只有保持沉默就能保持某些东西的原状,最好不过了。
饭毕,嫣然跟路一唯说再见,推门时,路一唯却突然从后面紧紧抱住嫣然,一张唇继而覆了过来,如此的热烈又迫不及待,不容拒绝或回避。
嫣然至少在这一刻还知道,她要一直保持清醒,否则这座四个人的城市是真的,真的会到末日的。
可是,路一唯的指尖极尽温柔地撩拔,好像就是要把这座城市毁灭。
终究还是妥协,爱我,爱我……嫣然一直呢喃,夜越深,两个炽热的身体越是抵死缠绵。
太阳把室内一种欲望的味道烤炙得荡然无存,梓华的电话恰好在这个时分响起,嫣然,想你,你来吧,我们在这个烟雾弥漫的小城里定能找到我们丢失了的东西,我会用十九条信息来等你。
嫣然的泪滴落在她纤细、萧条的指上,瞬间流散开来,电话被她的指尖轻轻一压就挂了。
梓华,你明知我是一个不胜寒冷的女子,这个冬天,你又为何让我在寒冷中颤抖?
城市终是毁灭了,这些究竟是不是与那支保险柜里的64年的红酒有关?
不做他的饭粘子或朱砂痣
或许无法捉摸的寒气是可以渗入魂灵的,整个冬日里,嫣然在瑟缩和不安里度量着春天的脚步。
密麻的街道两旁,开着各种颜色的玫瑰,偌大的广州充斥了玫瑰花瓣的郁香。
春日终究还是来了。
路一唯在忙碌着他在广州的个人画展,而嫣然甘愿在他结束了一天的疲惫后,为他轻揉每一个指节,他也会陪她静静地听“九月的高跟鞋”和“花雨夜”。
梓华的第十九个信息发过来,嫣然,你来吧,已经第十九个信息了,我们难道就这样错过吗?
梓华,我们错过的又何止是这十九个信息?那个冬天已经注定让我们就这样错过一辈子。梓华你知不知,知不知?
每次电话里问及朵朵的归期,朵朵说希望我的回来是给你们的一个惊喜。
朵朵不说,嫣然也就不问。
嫣然无数次想象朵朵蓦然飘至面前,她要用怎样的表情来装作满心惊喜,是装作,因为她其实是心虚的,是害怕的。你们要好好的等我回来,我会想你们的,朵朵说。现在,她却以了这样的方式来迎接那个愿意和她一起分享保险柜里的红酒的知己,怎还能心安一如当初?
三天后,朵朵真的毫无预兆地飘到了嫣然的面前,嫣然来还来不及作出惊喜的模样,手就被朵朵紧紧拉着来到一个书吧跟前。透过书吧的橱窗,一眼就能看见路一唯临窗而坐,他的对面是一个满脸脂粉的中年女子,身上配带的首饰是真够让人弦晕的,俩人说话时偶尔还点点对方的鼻尖,俨然一副亲蜜状。路一唯为那个女人在杯里加牛奶,不是一汤匙,也不是两汤匙,是三汤匙。 路一唯这时头一偏,视线正好落在了窗外对面的马路这边,只一眼就迅速回转过去。
有时,你觉得熟悉无比的眼神,会更容易让你迷失其中。
其实朵朵一直知道路一唯的真面目的,那个女人有足够的钱投资路一唯的画展和名气,只是因为爱,朵朵一次又一次地包容着他的放肆,宁愿自己爱得遍体粼伤,她以为他是会重新回到她身边的,直至看着嫣然也沦陷进来,她才终于决定独自一人回到杭州疗伤然后又回来救嫣然一把的。
嫣然,如果我们一个是他衣服上沾的一粒饭粘子,一个是他心口上的一粒朱砂痣,那么,橱窗内的那个女人呢?如果路一唯是胡兰成,那么他将要多少玫瑰才能满足?
零震一点,电话响起,是路一唯。接吧,总要道个别吧,嫣然便接了。
嫣然,我们都是习惯游离的人,所以便结伴走了一段,但我们都应有权保留我们各自的生活方式,其实你的心里从来都只有他,就连做爱时你都会低喊着他的名字,进入你时也总是一副心不在嫣的样子,路一唯说这话时的语气就好像在抽一根味道极其熟悉的烟。
是的,他们不过是同样习惯思想的游离,所以才无意有了这一段落。
路一唯的话其实是一针见血的,他不过是梓华数年前的影子,否则又怎会在缠绵的夜晚叫错名字,又怎会每看梓华信息时心就隐隐作痛?
梓华,可否发第二十条信息给我,可否再说一次想我。
嫣然,很想你,过来吧,你会爱上这里烟雾的朦胧的。
都不爱玫瑰
F市的黄昏,郊区,烟上升时会呈一个问号,明明是要离去的,又藕断丝连。雾来时,会为整个城市披上半透的轻纱,如一个半裸的模特,静待摄影师手中快门声的响起。
嫣然是真的爱上了这个烟雾弥漫的小城,那些未嫁时的激情统统在这个城里得到苏醒。
精心为梓华准备着晚餐,梓华喜欢吃清蒸姜葱鲤鱼,饮淮山猪骨老火汤,吃到最后总是余下一桌骨头。
嫣然的电话每周末八点半会准时响起,来电显示一定是朵朵。
朵朵说之所以选择这样的时间是为了打破嫣然独自逛街寻找寂寞的习惯,朵朵还是和以前一样似与寂寞有着深仇大恨。
朵朵最后选择了回到杭州,电话里的朵朵说她的妈妈动用了所有亲戚朋友为她介绍男友,从此她夜夜的晚餐几乎都是在酒店的圆桌上完成。朵朵通常是与相亲的男子初见面时谈笑风生,到晚餐结束走出门口之际即时变脸用最小声音对那人说,谢谢你的晚餐,相信我们都是被迫的,我们好聚好散永不再见。
嫣然笑得在沙发上来回地打着滚。
她们也会说起路一唯,有惋惜,有怀念,没有恨。
嫣然,我看了路一唯的画展,里面有两幅我们的油画像。
朵朵,每个人存在都必然是以不同的姿势的,关于路一唯我们只能说他是以倾斜的角度站立,这与垂直地面的我们注定要失去平行,可这并不影响我们感怀某个迷失的年代,我们三个毕竟有过在各自的杯里斟上满满一杯红酒或咖啡一起揽着一条大毛毯夜夜追踪海岩的电视剧谈论张爱玲的空前才情沉沦于三毛的幸福和剧痛的岁月。
终于在半年后嫣然接到朵朵说要出嫁的消息。未来新郎是朵朵的顶头上司,一个马来西亚籍的英俊男子Paul。
朵朵,我们都不能再成为别人的红玫瑰或白玫瑰了。
嫣然,Paul不喜欢玫瑰,只钟情素雅的水仙。
哦,梓华也不是一个喜欢玫瑰的男子。
梓华喜欢形态独特的盆栽。
深秋,室外温度十五度,室内温度二十二度。
四周有香水飘着,香水的名字叫做海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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