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长树懒的经年等待》作者：于筱筑

维泽特

题记：
我收到从上海快递过来的包裹。
我知道是他寄给我的，这是他找到我的唯一线索。
我打开，里面是一个很大很大的树懒。
我轻轻地把它的小衣服翻开，然后我开始哭起来，歇斯底里地哭，从来没有哭得那么专注过。
他在树獭的后面写着：我那么绝望地爱过你。江晓臣。

Esprit的棕色鞋子

我站在十字路口东张西望的时候，看到一双鞋子。很漂亮的棕色牛皮鞋子，没有鞋跟，中间有一块红色的标志。我很羡慕，羡慕得快要死了。我再抬头，看到那人穿着很合身的的牛仔裤，白色的棉布衬衣。干净的头发在阳光下发出健康的光泽。当时他正走在有几辆汽车开过的斑马线上。那幅画面，就在我头脑里定格了。
我知道他要去的地方，是前面的网球馆。我为什么知道呢？因为网球馆就在我们学校的隔壁。我看见他很多次了，我为什么羡慕呢？因为我是个虚荣的人，我喜欢那双鞋子很久了，可是我为什么样死了呢？
那是因为……天啊，我居然跟踪他。
走着走着，我也进了网球房。可是我根本不会打网球，我没有网球衫和运动鞋。我站在大厅里，柜台前那么多人，管理员理都不理我。地板光亮得可以照出我的影子，我的头发乱糟糟的，穿着白色小背心和邋遢的棉布裙，跻着一双爱尔兰布拖鞋。我灰溜溜地钻了出来，要不然，我也肯定会像在卖那双鞋子的专柜里被赶出来一样被赶出来的。我不想再出丑了，我没有力气再和那些人吵架。
可是，那双鞋子多漂亮啊。我疯狂地想得到它，想到眼睛都发绿了。

你怎么老哆嗦啊

我终于买下了那双鞋子，我存了两个月的钱。我选了白色的，这样的鞋子在海南每个码只有一双。我穿上鞋子在路上不停地跑啊跳啊，乐得一巅一巅的。
我看着他在网球房里打球，我多么努力地想让他注意到我的脚上和他一样的鞋子。我坐在凳子上把脚翘起来，再翘高一点。可是他还是继续打球，他瞥都没有瞥我一眼。
我很沮丧地走在路上，我边走边踢地上的石子。我多伤心啊，他都没有注意到我。我想，如果他明天还来的话，我就去找他。我要他请我吃饭，我买了鞋子没有钱吃饭了。
他不请我吃饭呢？我在想这个问题的时候，有车子在我旁边停下来。玻璃摇下来，他在里面跟我说：“小姑娘，我请你吃饭吧。”我背着手，歪着头看他。
他把车门打开，他走下来。他的天蓝色的球服好漂亮。他说：“我不是坏人，上来吧。”我坐上车，闻到好闻的柠檬味道。
我坐在前座看着他的侧面，他的头发多密啊，鼻子高高的，下巴有稍微微的青色。这真是一个健康的男人，他这么年轻，怎么会这么有钱呢？
空气里的冷气凉飕飕的，我打一个哆嗦。
我和他在学校的食堂里吃饭。食堂里好多人喔，大家都看我，看得我又哆嗦了一下。可是我心里觉得多神气啊。他拍拍我的肩：“你怎么老哆嗦啊？”
我说：我高兴啊。

请你记得我

从学校吃完饭出来。我送他到校门口，问他要一张名片，然后把我书包上自己做的小树懒塞到他的手里，我说：“我叫苏小颂。你要记得我喔。”然后我就跑了。
那是个多么漂亮的小树懒啊，我用棕色的绒布给它做身体，用蓝色的雪纺给它做小衣，它的胡子是白丝线，眼睛是很亮很黑的小碎石。他看着它很敦厚的一笑，我就安心了。我知道他会善待树懒。他是个有爱心的善良的男人。他的眼神里，我就可以感觉到。
我坐在电话旁想给他打电话，可是又犹豫了。打吧，不打吧。最后决定躺到床上睡觉。我不能太主动，他如果有心，应该会打给我。
可是我根本睡不着，闭上眼睛可是眼前还是名片上那三个字：江晓臣。我开始数青蛙，一个青蛙一张嘴，两只眼睛四条腿。两个青蛙两张嘴，四只眼睛八条腿，扑通扑通跳下水。
三个苏小颂三张嘴，扑通扑通跳下水。

我不奢望他会前一步

我有多么喜欢那双他也有的鞋子。
我在大家都睡了的时候打电话给江晓臣。我后天有比赛，我希望他能来看。我说，我会在学校大礼堂门口等你。他在电话那边说，我后天刚好有一点事情，如果能来的话我一定来好吧？我的眼眶突然就变得很发酸，我使劲咬咬嘴唇骼很快乐的声音说，这是我第一次给你打电话呢。他笑笑说：是啊。


后来就放电话了，他的声音多好听啊。他的态度多么好啊。可是我却很难过，难过极了。他拒绝我了，他说他后天有事情。可是我怎么这么软弱呢？我的心怎么这么小呢？以前那么多人那么多事拒绝我，我都不曾难过啊。
这是我第一次给他打电话。这是我第一次这么勇敢地想跟踪一个人。可惜，这勇敢不能够很彻底。我不能勇往直前，义无反顾。坚持到一半的时候我就不想再前进了。我是想他可以前一步来，可是事与愿违。
是的，我喜欢他呵。暗恋一个人是一件勇敢的事。我对他的喜欢，变只能当成自己做了件非常勇敢的事。

他会来看我的比赛

比赛那天大礼堂里好多人啊。对了，我忘记告诉江晓臣这次是英语歌唱比赛了，我忘了告诉他我选的是《Yesterday once more》，因为那天在车上他放的就是这首歌，我想他是会喜欢的吧。
比赛要开始了。我站在礼堂的门口等他。他会来的，一定会来。秋天要来了，树叶开始一片一片往下掉，它们知道我心里的渴望与焦灼吗？它们为什么要覆盖他的来时路呢？我的幸运的小树懒，你提醒他没有呢。
比赛只有五分钟了，有男生跑来找我。苏小颂你跑到哪里去了，大家都在找你，比赛要开始了啊，你怎么还不去准备？
我出场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他。他就蹲在最前面的过道里，白色的带帽子的绒布衣服，卡其色有很多袋子的棉布裤子。他的鞋子是棕色的Esprit。他在下面跟着我一起唱：Every shalala every wo9wo still shines.every shing-a-ling-a-ling that they9er starting to sing so fine.真好。

白色海滩的风

比赛完了之后，我很兴奋地跑下来。拥挤的退场人群里，我拉住他的手臂，我不想我们走失。他的身上有我熟悉的柠檬香，他的身上真温暖。
他说，我带你去海边吧？我说，好啊。
我坐在副驾上低头看我们脚上的鞋，他们多般配啊。
他笑起来。我问：“你笑什么？”他说，“你们有12个人唱《Eyes on me》，有6个人唱Britney,你和她们不一样。”
是啊。我和她们不一样。我沉默起来。
下车的时候看到一望无际的海。我和他走在海岸线上，我突然想问：“你知道我为什么和她们不一样么？”他看着我说：“苏小颂，我要离开海口了。”我愣一愣，“你说什么？”
“我要去上海，结婚，或者留在那边工作。”
我的眼泪突然就涌出来，我说：“这风，多讨厌啊，把沙子吹到我的眼睛里去了。”
他要结婚了，他要结婚了。

维泽特

我继续说，我送给你的树懒呢？他从口袋里拿出来，我看到那么多亮晶晶的钥匙旁边吊着我的树獭。它很快乐地对着我笑，它多么幸福啊。它可以一直在他身边。
我说：“你要把它保管好。”他点点头，我觉得他就像一个学生啊，比我大一点点的乖学生。他却突然问我：“苏小颂。如果我没有公司没有车，你会喜欢我么？”
我再怔住。他看着我。我突然想起小时候和班上的男同学玩的一个叫说真心话的游戏，两个人眼睛看着眼睛，谁先胆怯了，谁就说谎话了。我抬头凝视他。说：“是啊，当时我们宿舍的人都说，苏小颂你喜欢的是他的钱吧。”
他扭过头，说：“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女朋友和我说，那个小女孩一直在看你，你去请她吃饭吧。”

希望你春天回来

我大学毕业后去了上海。上海真大啊，跟它比起来，海口就像一个小县城一样。那天去海边，我搭上刚好开过来的巴士跑了。一上车，我的眼泪就汹涌地掉下来。为什么他也这样想我，谁这样说我都无所谓，可就是他不能这样说我。
我很想很想他。我积攒了那么久的钱去买了一双Eaprit的鞋子，我积攒了那么久的力气去爱上一个人，可是他这样歪曲我，不相信我，我不原谅他。
我知道一切就这样过去了。只是我在想，他也是有那么一点点喜欢我的吧。如果当时我回答的是，你没有钱我一样会喜欢你的话，我们现在会不会在一起？
之后的第二年，我收到从上海快递过来的包裹。我知道是他寄给我的，这是他找到我的唯一线索。我打开，里面是一个很大很大的树懒。我轻轻地把它的小衣服翻开，然后我开始哭起来，歇斯底里地哭，从来没有哭得那么专注过。
他在树懒的后面写着：我那么绝望地爱过你。江晓臣。
我知道他都明白的。他那么善良，那么好。我在原来送给他的小树懒衣服后面写着我的电话号码。我在情人节那天给自己买了一双Eaprit的白色鞋子。我偷偷去看他。这一些，他都知道。他在情人节给我寄来这只大树懒，他等到我能够的承受，才告诉我事实的真相。
江晓臣，即使你的钥匙旧了，我们还是两只快乐的小懒。即使你的公司被收购了，可是那有什么关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