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钻石是女人最好的朋友》作者：蓝紫青灰

维泽特

LOLO要结婚了，让我陪她去选钻石戒指。我对她冷笑两声说：“没婚戒你就不结婚？你看过莱昂莱多的关于钻石的电影没有？”
她说：“看过，露西的‘海洋之星’嘛，大得来，不过那好像是蓝宝石的？”
我白她一眼，说：“我指的是最近的一部《血钻》。”
她说：“没听说过，你别跟我搞花样，我不要听，我就知道我要结婚了，而且时尚杂志上说钻石是女人最好的朋友，我就要和我最好的朋友一起结婚。”
我说：“你要和你最好的朋友结婚？这里面好像没你先生什么事？再说，那不是时常杂志说的，那是梦露在《绅士喜爱从金发美女》里，穿着粉红的裙子，双手握着镶满钻石的黑丝绒边跳边唱时说的。我现在怀疑那部电影是不是De Beers公司赞助的。”
LOLO换衣服，刷腮红，用小号排笔那么大的大的刷子刷传说中的矿物质粉，刷得粉掉了一地，看得我直咋舌。这样刷一半掉一半，一下子半盒粉就用完了，怪不得她说粉底不经用，而我一盒粉要用上两年。但是LOLO长得美，美女有特权，这个特权就是可以找到愿意替她买粉底买钻戒的丈夫，LOLO十分干脆地说：“你陪不陪我去。”
我只好说：“去，干嘛不去，我也难得近距离接触一下钻石，我们坐下来好好挑，让店员把三克拉以上的都托出来，少于这个重量的免谈。让我也充一回阔太。”
她白我一眼，仔细围好一条真丝围巾，说：“你别装你什么都懂，你知不知道什么都懂的人最讨厌？你知不知道为什么赫敏一开始不招哈利和罗恩的喜爱，就是她老要发表她的意见，还什么时候都对！你说跟这种永远正确的人在一起，讨厌不讨厌？”
“好，我讨厌，我不去了。”我懒懒地靠在沙发上，说：“好难得，你居然还看七部头的可以做枕头的小说，你字认得全不？”
她抹一下桃红色的唇膏说：“我看的山寨版电影。你看这个Dior的478号唇膏颜色好不好看？”然后就拉上我去一家正在搞钻石特惠的名店，她说这里比别的地方便宜。
年轻小姐，别的不知道，什么名店有什么牌子货，她们一定知道。嗅觉像猎狗，眼光像老鹰，精打细算一如她们的母亲和外婆。她们的钱，都是用在刀刃上的，全是让人看见的地方——跟我一样。
这么一想，我就高高兴兴地去了。谁不是在用有限的钱过着与梦想最接近的生活呢？我们不是从小就被训练得哪里有特jia就往哪里钻的吗？说起来LOLO还是个好孩子，知道替她的准先生省钱。
作为一个有科学精神的人，知道钻石不过是炭的升级版，但升级得好，就招人待见。我看着亮晶晶的钻石，眼花六转，LOLO眼睛也像钻石般的闪亮，这个时候她的准先生要是在一旁，一定会觉得这个时候的他的小新娘是最美的。
LOLO的准先生我不认识，连面也没见过，只是老听她提他，好像准先生出手很大方，化妆品衣服鞋子名牌包都由他付账。LOLO说，把他藏起来，不让我们这些三姑八婆见，一见就没好事，不是揭她的底，就是要被我们其中的一个抢去。好男人资源有限，不能共享。所以我喜欢LOLO，她有她精明的地方，也有她糊涂的地方。能糊涂就糊涂，能精明就精明，决不浪费多余的精力，她的精力是用在养颜美肤上的。养得皮肤细嫩如丝绸，戴上一条钻石项链，美得让我屏住了呼吸。
如果钻石是一个让人在脖子上手指上一戴就能增加脸蛋美丽的饰物，那么我希望所有的女性朋友都有这么一件。也包括我。
LOLO听见我的抽气声，在镜子中回看我一眼，笑说：“漂亮吗？”的
我扯了一个笑容还没回答，就听见一个男子的声音说：“漂亮，配上你就更漂亮了。”
原来是我表错了情，她的笑容不是给我的，而是给这位准先生。我偷偷地打量他，铁灰色的西装，浅灰色的衬衫，黑皮鞋，头发剪得清清爽爽，年纪比LOLO要大个好几岁的样子，相貌顶普通。我有些诧异了，这个样子的男人，不像是LOLO会喜欢的。LOLO喜欢的是高大健美的，会玩会笑的，LOLO还有一点孩子气，要人哄的。这位先生，看穿着打扮以及气质风度，看得出是一个大机构里做主管的，才是有才，貌上欠点，并且有点闷，不像是会低声下气哄女人开心的那种。
LOLO带点惊奇地说：“你怎么来了？”准先生说：“你在这里挑戒指，我能不来吗？”我心想还好，还不算太离谱，知道挑戒指是个重要事情，再忙也该抽空来。
准先生说：“挑好了吗？”LOLO娇笑说：“挑好了，你看好不好？”抬起手放在他面前。准先生拿起她的手看，说：“好看。”然后掏出卡来刷。我想，咦，只买女戒，不买男戒吗？
然后我想，关我什么事。又想人家准先生来，我凑什么热闹，我也好回去了，就说：“LO，我有事要办，先回去了。”
LOLO这才想起旁边还坐着一个我，忙说：“你没事要办，不许回去。陪我吃饭，他马上要回去加班，他就是来付账的。”
那个“他”对我笑笑，说：“是吴小姐吧？一直听LO提起你，说你是她最好的朋友，你们吃饭去吧，我真的要加班，我就是抽个空过来看一下LO的，我公司就在对面的兆惠大楼，马上就要赶回去。挑戒指我都帮不上忙，委曲LOLO了，难得吴小姐肯陪LO，晚饭让LOLO付，就算是我请了。”没等我回答，又对LOLO说：“那我先走了，完了我给你打电话。”
LOLO有些不高兴，放下手，拔着戒指说：“好。”
准先生说：“戴着吧，摘下来做什么？”
LOLO说：“不是应该婚礼上你给我戴的吗？”取下戒指，放进红丝绒盒子里。准先生只得笑一笑，冲我点点头说：“再见。”握一下LOLO的手就走了。
行事真是干脆利落，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为人又大方体贴，我暗暗为他加分。
LOLO转身在我身边坐下，捧着头说：“这结的什么婚？”
我倒有些不明白了，问：“怎么？我以为你是在行蜜运，找到金闺婿了，怎么像是不满意？我看不错呀，专业人士，有工作有收入，性情脾气看上去也不错，对你又好。你要是不满意，怎么又要结婚？”
LOLO忽然用幽怨的眼神看着我说：“我是结婚，要和我最好的朋友结婚，这个最好的朋友不光是钻石，也要是心灵上的朋友，你以为我没有心吗？以为我是洋娃娃？有钱刷卡买东西就行？你看他对我，有一点像是宝贝到心里去的样子没有？他一忙，就说去找朋友陪你吃饭吧，我就想要他陪我，不是你，不是别人。”
我看着她，她也看着我，然后她说：“我不是不喜欢你，只是想让他陪我。”
我安慰她说：“我明白我明白，我不会理解错的。”
LOLO说：“他一直说忙，我也知道他忙，每天都加班，于是我想结婚吧，这样就算白天他不能陪我，那晚上他总要回家的吧？晚上他总是我的，我们最起码可以有八个小时在一起。”

维泽特

我明白，我真的明白。我陪着LOLO吃了饭，逛了街，送她回家，又自己回家。LOLO的准先生，叫什么来着？到我们分开时也没打电话给她。忙成这样的人，实在是没有资格谈恋爱，只能抽个空去结个婚。
难怪LOLO要抱怨。而我，连抱怨的人都没有。那位准先生，他叫什么来着？
这个差使不是个好差使
过了两个月，LOLO有一天来找我，让我做一杯咖啡给她。
我一看她的神情，就知道有些不妙。这两个月，一直没她的音信，电话也少，也不叫我陪她吃饭，按说一个准新娘，结婚的准备工作那么多，她的准先生又不像是个会帮得上忙的，那么多的事情，她居然没让我去帮她，可见是有事发生了。
我也不催她，开了电视，指着里面的大明星说：“你看，她也结婚了，真不容易，这么多年，看着她从珠圆玉润慢慢熬到徐娘半老，做明星真可怜。”
LOLO不说话，慢慢从她的包里取出一个红丝绒的小盒子，交给我说：“你去帮我还给他好不好？我的朋友中，就你见过他，你知道他在哪里上班，你什么时候上去，帮我还给他，替我说声对不起。”
我缓缓地说：“LOLO，这个差使不是个好差使，有什么话，你们自己当面说清，我和你是朋友，你别陷害我。你的那位先生我只见过一面，他要是把怒火迁到我身上，我算怎么回事？”
LOLO说：“不会的，他不是这样的人。”
我说：“我不过是找借口，LO，你叫送快递的吧，这个责任太大，我担不起。”
LOLO说：“那样对他太不尊敬了，是我要退婚的。”所以我说LOLO是个好姑娘，这个时候，她还考虑对方的感受。“我遇到我喜欢的人了，他赚得没他多，买东西没他大方，但是我和他在一起很开心，我们看场电影可以笑得腮帮子痛，我们一起去吃小笼包，比吃寿司还开心。我们一起打游戏打到天亮，我不用等他的电话等到半夜十二点。我不用装模作样看春上村树还是村上春树，你替我还给他，说我要结婚了。”
LOLO放下戒指盒就走，到门口回头对我说：“他在兆惠大楼三十七层，叫钱周，我在盒子里放了张他的名片，电话那上面有。”
LOLO走后，我打开盒子，取出那枚戒指来看，白金的指怀，玫瑰钻，不闪不亮，不大不小，美丽无比。我伸出手指戴上去，正正好好，不肥不瘦。我喜欢这个戒指，当然，当初本来就是我帮LOLO挑的，我拿起那张名片，钱周。
就算准先生肯花钱又周到，LOLO不喜欢，还是不肯嫁。
可怜的钱周先生，怕是没想到LOLO会甩了他。
过了两天， 我打电话给钱先生，钱先生冷冷的声音在那头回答我说：“我知道了，我下午四点有空，那就麻烦吴小姐亲自走一趟。”
下午四点我请了两小时假到了兆惠三十七层，却见一群群的男女急匆匆往外走，我拦住一个小姐问怎么回事，小姐说火警警报，我问钱周先生呢？我预约过的，有事找他。小姐摆摆手说在指挥大家疏散。我想他这会儿也没空见我，身边又有一群人把我往外挤，我只好随着人流走楼梯，走了足足三十七层，走得两腿酸软，到对面的商业中心坐下叫一杯咖啡。还没等我要续杯，就见对面的兆惠大楼解除了警报，疏散出来的人群又进去了，估计是一场虚惊。这个时候我的电话响了，我摸出来，看一看号码，是钱周先生的。
钱先生在电话那头说：“吴小姐，对不起，公司有突发事件，今天不能见面了，改天约了时间吧。”
我说行，就收了线。这个时候还想得起有过这么一个约会，真是一个细心冷静的人。我摸着包里的戒指盒，丝绒的触感很好，可这原先是LOLO先看中的。LOLO是我的朋友，而钱先生，是LOLO的前男友。万一她又要回头呢？
过了两天，钱先生打电话约我午餐，说他这个时候有空。我素着一张脸去了，再打扮也不如LOLO，何必花那个工夫？我到了那里，钱先生已经在了，见了我就说：“吴小姐，上次不好意思了，让你白走一趟，还差点遇上事故。是我的问题，却害得吴小姐夹在中间为难，真是对不起。”
我说：“没什么，钱先生不用一再道歉，LOLO是我的好朋友，为好朋友做点事情，应该的。”说着就要掏戒指，这时钱周先生的电话响了，他听了一会儿，就说：“吴小姐，对不起，工厂出了事情，我要到工业区去一下。”站起来就走。
我站起来叫住他，说：“那戒指呢？”
他看着我说：“先放在你那里，我会再跟你联系的。”

钻石恒久远，一颗永流传

三周后他才跟我联系，我们约在一间咖啡店喝咖啡，这次没有突发事件来打扰，我们喝了两个钟头咖啡，续杯又续杯。我们的话题从安全的今天天气哈哈哈谈起，然后是没有陷阱的新上映的电影。谈到电影，话题开始比较私人，比如星球大战有六部，后三不如前三还是前三不如后三？这是个流派和喜好问题，而喜好问题，是个雷区。我们争得面红耳赤，谁也说服不了谁，只好烧过雷区，问是春上村树还是村上春树这样没有雷的问题。再是空泛的美国大选谁会胜出，最后谈到苏门答腊的Kopi Luwah猫屎咖啡你敢不敢喝？
钱先生说他敢，我说我不敢。他笑一笑说：“你没胆量。有些事情，要试过才知道。”我说：“有些事情，事实已经摆在那里，再去试，就是自讨苦吃。”
再安全再空泛的话题也会藏着地雷，包括猫屎咖啡，包括LOLO的前未婚夫。绕开LOLO不谈，我们可以说得很开心，可LOLO就是我们中间的地雷，绕不过去的。
一阵冷场后，钱周先生开口说：“咖啡本来就是苦的，选了咖啡就是选了吃苦。至于猫屎不猫屎，就看选的人怎么看了。有人眼中它就是猫屎，有人眼中就是香浓的咖啡。”
我有些无奈地说：“可是咖啡那么多，为什么一定要选猫屎？”
钱周哈哈一笑，说：“不是这个人的猫屎，就是那个人的猫屎。”不是这个人的前男友，就是那个人的前男友。这个道理我明白。
“对，”我答，“可是这个人那个人不认识也就算了，偏偏是最好的朋友。朋友的东西，不要说是猫屎，就算是钻石，也是个难事。”说起钻石，我才想起来我们见面的原因是什么，一摸包，说：“糟了，戒指，我忘了带了。”
钱周先生笑一笑，说：“不要紧，下回好了。下回我请你喝猫屎咖啡。”
我看他一眼，说：“下回？”
他说：“下回。怎么？不敢？”
我没有回答。
下回遥遥无期，间中我们通过几次电话，总也碰不上大家都有空的时间段，间中LOLO邀我参加她的婚礼。婚礼上我看见了她的Mr.Right，高大年轻帅气，LOLO总得找到这么出色的男子，是美女的特权吗？美女LOLO，是我见过的最美丽的新娘子。Mr.Right把一枚小小的白金指环戴在LOLO的无名指上，那枚指环上的钻石小小的，却闪闪发亮，而LOLO的笑容甜得可以溺死一只蜜蜂。

维泽特

我想起那枚还了几次都没有还出去的钻石戒指，可怜的钱周先生还在办公室加班。
婚宴结束，我趁着一点酒兴打了一辆车到了兆惠，在大堂打电话说：“钱先生，我在楼下，保安……”钱周先生说：“我马上下来。”
三分钟后钱周先生下来，接了我上到三十七层，小小的办公室里有一面大大的玻璃窗，玻璃窗外头是无边无际的城市灯火，一扇又一扇的玻璃窗，一盏又一盏的灯，连绵到看不到尽头。窗户里有人结婚，有人宴客，有人娱乐。每个窗每盏灯后面都有人，每个人都想有个伴。
我轻轻说：“今天LOLO结婚，她没请你去吗？”
他摇头，说：“不过是一段过去了的，这上下我估计她已经不记得我是谁了。没有人像你，有这么重的心思。”
上也上来了，不如把话说清楚。LOLO都结婚了，这个前未婚夫，她是铁定不会再要了吧？我说：“其实那次喝咖啡，戒指我带着。”
钱周先生说：“如果你愿意，我陪你去换一枚你喜欢的。”
这算是求婚？我疑惑地看他一眼，他直冲我笑，点点头。我欣喜地说：“喔，不用。”我取出那枚一直都带在身边的戒指，戴在无名指上，说：“这个就是我喜欢的。我太喜欢了，就留着，没舍得还。”
钱周先生说：“我太忙了，也没时间去索讨。”
我笑说：“我可以看春上蠢树看到十二点，再忙的人也总要回家换衣服睡觉，即使没有八个小时，也有六个小时在一起。你明天有没有二十分钟，去对面的店，我想挑一枚男式指环，需要你去试戴。”
钱周先生说：“有，我有一辈子的时间去试戴。”
我把手转一转，让钻石在灯下闪光，“看，钻石是女人最好的朋友，说得一点没错。我就要和我最好的朋友结婚了。”
钱周笑着握住我的手，放在他的唇边说：“是钻石？不是我？”
我拥住他笑，“你就是我的那颗钻石，我用了那么多的心思来打磨，打磨得都熠熠生辉了。”
钱周抱着我看窗外的灯光，在我耳边说：“知道钻石是用什么来打磨的？是钻石。只有钻石才能磨出钻石的五十七个光面。我们的心都是一颗钻石，需要对方来慢慢打磨。也许这两年我一天只有十个小时陪你，但我有一生的时间。”
我说：“不要紧，是钻石嘛。De Beers先生说过：钻石恒久远，一颗永流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