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住了守护,却护不住承诺。(关于护花铃)

维泽特

原來,僦算盡暸全力,還是有些東西終究無法守護。

----題記


星堕往世,茫茫彼荒。
十年前。沉沙谷边的灵溪畔。
“冥星照命,凡与其轨道交错者,必当陨落!”
一袭白衣的少年捧着玉灵芝,等着师傅的故人.没有等到师傅的故人,却等来了一个抱着柄剑的女孩子,也是令他一生的轨迹逆转的女子.
那天的沉沙谷的天空,很蓝很蓝;溪水,很清很清;沉沙谷内的花,开的很美很美.然而通过高深的术法,他在那个名叫“阿靖”的女孩子身上,只看到了深沉激烈的悲哀和绝望.那一瞬间,少年的眼前,漫开了一片看不到边的红色.看着那个约莫八九岁大的女孩子,少年的眼睛忽然被什么刺痛了一下.也因为这样,他决定,要让这个女孩子不再受到任何伤害----不管要他付出如何的代价.
在那天,他知道了那个女孩子原来就是师傅的故人之女----阿靖.也是在那天,那个女孩子成了他的师妹----青冥.他唤她“冥儿”,而她亦喊他“青岚哥哥”.
很奇怪的是,师傅虽然收了那个女孩子作徒弟,却从来不教她武功或者术法.倒是白衣少年和他的师弟青羽,总是瞒着师傅偷偷的教她武功.青岚还给她做了护身符,并且,通过分血之法将自己的血滴在了那里面.
不过,这样的一点点皮毛,根本不能让女孩子完成她复仇的愿望,于是,她去求自己的师傅,求他教自己武功,那是她人生中第一次跪下来,然而她的师傅却告诉了她一个令她几乎撕心裂肺的预言:“你知道为何给你取名青冥?因为你司命的星辰,居然是冥星啊!我推算过你们的命运:我惟有的两名徒弟,都将会因你而死!你让我怎能忍心,教你武功来杀青岚青羽?”她终于明白----冥星照命,原来,原来……这就是自己的宿命么?自己的存在,就预示着自己两个师兄的死亡?于是,在向师傅求死不成之后,她有了决定.
她扯下了青岚给她的护身符,然后对着在门外苦等的两位师兄吼道:“师傅他不肯教我!不肯教我……你们都是把我当作外人……你们谁都不是好人!你们谁都不是好人!我以后再也不理你们了!”然后,她决然的出了谷.但是,令她没想到的是,她刚一出谷,便被早对沉沙谷怀有敌意的那岩山寨的人抓去……
“如果,如果要牺牲两位师兄,那么,还不如我一个人离开的好吧?”八岁的冥儿在心里如是说道.但是,她不知道,两位师兄早已知道那个预言.而且,就在她出谷那天,他们的师傅兵解飞升了……而两位师兄,却没有遵从师傅死前不准他们去救他的遗言,而是立刻联袂去了苗寨救人……
那是他们师兄弟第一次将所学用于实战,到达关押冥儿的地方时,俩人早已伤痕累累.但是,青岚却选择了自己留下,他让师弟青羽先带冥儿离开,并且承诺自己稍后就跟来.青羽带着青冥出山寨时看见了苗寨中冲天而起的大火,他知道,是师兄利用分血之法驱动了红莲烈焰来焚烧整个苗寨……然而,青岚,却没有遵守他的诺言,他再也没有跟上来……

血薇暗影,深瀾沉恨。
㈦天㈦夜。沉沙谷。
“白帝门下,若无同门为之招魂,死后便会永远流离于三界六道之外。”
青冥和青羽,在找不到青岚的尸体而又通过师傅所遗留下来的水镜又看不到青岚还存在于这个世间的证据时,便为他做了七天七夜的招魂,希望能找到他的魂魄之所在.然后七天后,依然没有任何方法能够在找到青岚的踪迹,无论上天入地.冥儿终于在她爹死后的第五年,又为另一个人哭.然而这次,她在心里暗暗发誓,以后,她再也不会在意任何一个人……她再也不要为任何人哭!因为,这种痛苦,她再也不要尝到第三次!
再也不。
从那以后,她苦练武艺,就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够凭借自己的能力,杀了整个那岩山寨的人,来为青岚报仇!因为,那时,她跟青羽师兄,已经分开了.既然谁都不要她了.那么,她就凭借自己的能力来为他们报仇罢!
事实也如她所希望的那样,她成功的杀了当初逼死她爹娘的仇家,然后,加入了听雪楼,成为了女领主.令她没有料想到的是,当年的二师兄----青羽,化名高梦非,同样的加入了听雪楼.成为了二楼主.
又隔了一年多,在听雪楼的叛变中,改名为高梦非的青羽死于血薇剑下.纵然自己有多么的不愿,纵然面对昔日的二师兄震惊的眼神,身为听雪楼女领主的阿靖,却仍然按照命运的轨道所预示的那样,杀死了青羽.
从那之后,她与听雪楼的楼主萧忆情被外人称呼为“人中龙凤”。

傾城之血,紅蓮赤炎。
十五年后。听雪楼出征灭拜月教。
“上天创造出生命,就是要让你看看,这个世界究竟可以残酷到什么程度。”
在首战的庙堂中,阿靖----青岚的“冥儿”,遇见了“青岚”----那个她以为死了的“青岚”!她心中又浮现出了昔日白帝师傅所下的预言:我惟有的两名徒弟,都将会因你而死!于是,她在心中下了决定:即使青岚杀我,我也决不杀他!决不会让那个预言实现!
但是,命运,真的就是人所无法改变的。
青岚,现在已经不再叫青岚了,容貌也跟十年前完全不一样。他现在是拜月教的大祭司----迦若。而她,是听雪楼的女领主,此次奉命攻打拜月教的领导者。他们,只能是敌人。
但是这些都不重要,她以为自己又重新看见了青岚,但是,命运却让她再次舔尝了永远失去的痛苦!
在迦若房间的神龛里面,她看见----
一颗头颅,一颗少年的头颅。不过十五六岁的少年的头颅。
不知道是用了什么法子,眉目居然仿佛如生前一般,温文而沉静,带着悲悯从容的神色.然而,从那整齐的切口来看,这颗头颅被人一刀斫下,时日已经很久了。
----那是、那居然是青岚的头颅!
没有用……原来,无论自己怎么样挣扎、思虑、取舍,都是没有用的!
早就已经是注定……那个预言十年前就已经开始实现了!两年前,自己杀了青羽----那个时候,预言就已经完全成真了!
然而,固执如阿靖,这次无论如何都不愿意轻易相信!于是,她一手抱着装有青岚头颅的木盒,一手拿着剑,杀到了圣湖边的神庙!她要找到迦若!她要亲自问清楚!这些、到底是不是真的!
更何况,如果青岚已经死了,那迦若又是谁?他怎么会有自己与青岚间的记忆?!
太多太多的疑惑和不解,逼得阿靖什么都不顾,仅仅抱着青岚的头颅,站在被拜月教子民包围的圣湖旁边,毫不掩饰的对着白衣祭司大吼----
“你是谁?你究竟是谁?!”
“原来我一直被当傻子骗?居然相信你是青岚……明明你的脸和青岚完全不一样,明明幻兽在主人死后可以再次选择宿主,明明知道你是敌方的人可以不择手段……我居然一开始就毫不怀疑地认为你是青岚!”
吼声到最后化为了冷笑,在冥儿的笑声中,白衣祭司的脸色苍白如死。
“我还一度下了决心,绝对不让白帝师傅的预言成真----既是青岚杀我,我宁可自己被杀,也不会杀他!”
果然,一切,都如同昔日白帝师傅所预言的那样,青岚青羽,都会因她而死,都会因她而死!
白衣祭司听到这里,

维泽特

眉心仿佛有什么东西要汹涌而出……蓦地,他释然了.反而微笑起来.
是吧,既然,一切都无法再瞒下去,那么,就到了把一切都揭开的时候了。

夢幻空花,記川溯影。
终于,阿靖知道了一切。
“因为你没有看出来、那是不同高度上的两片云----你在底下看上去它们重合了.事实上却永远不会相遇。”
昔日重逢时,迦若曾经指着天空上两片看上去重合的云如是对青冥说道。
原来,那句话的深意,竟是如此。
原来当年,青岚在他们走后,动用了分血之法,而自己,也因伤重的几度昏死过去.就在他意志将要涣散的时候,被前任拜月教教主的女儿、也就是现任拜月教主----明河所救.
然而他的伤势实在是太重,灵力也已经耗尽,根本没有存活的希望.这时,迦若出现了.当时的迦若,只是一只无形无质的鬼降,只能通过吞噬活人来增强自己的法术.很自然的,他想吃了他----然而,让他没有料到的是,青岚的意念力是如此强大,虽然生魂将散,却依然不肯将力量转移到他身上.他问他,是不是还有什么愿望没有实现?他说,要他保护青冥青羽平安离开南疆.这,这就是青岚死前唯一的愿望!得到迦若的承诺之后,青岚高兴不已,心甘情愿的被迦若吃掉!
吃了青岚之后的迦若,得到了他所有的法力,却也继承了他所有的记忆.那些记忆,将他几百年来的简单记忆全部打乱!慢慢的,他发现,不是他吃了青岚得到了青岚的力量,而是青岚的灵魂渐渐吞噬了他自己!
得知一切的冥儿,再也忍不住,眼泪汹涌而出.原来----十年前……十年前,青岚就为了她死了?十年前就死了!那个诅咒,居然是从十年前就开始实现了!枉费她十年间的牵挂,十年间的挣扎取舍……一切,都根本不以她的意念为转移.
原来,命运之轮早在无声无息之间,就已从他们身上碾过,留下血肉模糊。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迦若,在看见她这样毫不掩面的哭泣的时候,也暗自做了一个决定.一个为了避免自己最终被青岚的记忆和感情侵蚀而做出的决定;一个为了守护住他要守护的东西而做出的决定.
是罢,青岚,既然我已经遵守了与你的约定,实现了你的愿望,用你的眼睛看着她平安离开南疆,十年后又看见她回来和你相聚……你该满足。
----如今,轮到我,来实现我的愿望,守护住我要守护的东西了罢?

魔渡衆\生,永夜,同歸。
“当神已无能为力,那便是魔渡众生。”
迦若房间里神龛上的话,是当年青岚所刻。
现在,却由迦若来实现。
原来,迦若所作的决定便是----魔渡众生。
令他作出这一切的决定的理由就是:她害怕“青岚”的情感和记忆会随着冥儿的出现而复苏,最终侵蚀掉“迦若”……而这样,他便会伤害明河----那个给他起名字的孩子;那个他要守护住的人。
所以,他选择永闭地底,连带着拜月教圣湖中那万千怨灵;带着青岚的魂魄;带着对明河、对冥儿的牵挂----
他就这样,毫不犹豫的,坚决的,放弃不老不死的生命,放弃与爱人相守的机会,永闭地底。
永世不得超生。

“红莲烈火,焚尽三界一切。”
当初在沉沙谷,青岚曾经答应冥儿,无论如何,都会一直陪在她身边;然而,他却只是留下个毫无生气的头颅来永远陪伴她……
迦若曾经答应明河,无论如何都会护住拜月教,都会守住她;他做到了,但是,他却没有履行自己答应明河不死的承诺……
而听雪楼楼主,虽然履行了自己与拜月教大祭司的承诺,却输掉了他终其一生想要守护的东西。

繁花似錦\,繁華如夢。
如果,如果当年,阿靖的父亲没有抛下她一个人选择自刎,那么,所有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如果,如果当年,青岚没有给冥儿做那个护身符,那么,白帝师傅是会改变冥儿的星象的,那么,一切都不会发生;
如果,如果当年,青岚青羽没有违背白帝师傅的遗愿,没有出谷去救唯一的师妹,那么,青岚不会死,所有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如果,如果当年明河没有救回青岚,而是让青羽青冥去救他,那么,青岚不会被迦若所吃,所有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如果,如果当初萧忆情没有决定出征拜月教,那么,青岚青冥的轨道不会交错,迦若也不需要牺牲自己,那么,一切也不会发生.
……
……
但是如果毕竟只是如果,就像命运之轮不会因冥儿的意念力而转移一样,这一切,都不会因我们的意念力而转移。
阿靖的父亲还是抛下了她选择了自刎;青岚还是为了保护冥儿而给她做了那个护身符;白帝师傅还是没能改变冥儿的星象;青岚青羽还是违背了他们师傅的遗愿,选择了出谷去救唯一的师妹;明河还是救回了青岚;迦若还是吃了青岚;萧忆情还是决定出征拜月教……
这些,都按照他们原定的轨道在发展,我们根本无力去改变什么.
迦若一死,明河失了魂魄;青冥再次尝到了永远失去的痛苦;萧靖二人这对“人中龙凤”也出现了永远无法逾越的藩篱。

还记得,迦若在整个拜月教内都种了一种花,那种花在风吹过之时,能发出铃铛一般清脆的声音,故而取名为“护花铃”。
当初种这些花之时,只是希望有一天冥儿也能看见,那是白衣祭司身体里的“青岚”种下的花。
可是,这些护花铃,却如同栽种它们的人一样:承诺,守护,二者始终无法两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