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lut 作者：不协和音

维泽特

今天那个孩子问了我关于死亡和爱的事情，我不知道怎么解释，这两种事物是我最不想让他接触的，因为一旦他认识到了，很可能我的计划就会失败。
得在他没有认识到之前将他的使命告知才行。

5、人造人之章

“我快要死了。”女人在某天吃午饭的时候对我说。
我再次在脑海中搜索“死”这个字，得到的解释只是：生命终止，与“生”相对的字眼。
“我不懂。”我说：“死单纯就是生命的终止吗？”
“对于你来说，死大概就是这样的东西。”女人用汤勺从面前的碗里盛了一小勺汤送进嘴里，“死对每个人的意义都不同。”
“那对于你来说呢？”
“是……什么呢？”女人像是自言自语的说到。
我感觉女人的话里有一种强烈的情感需要我去体会，只可惜我现在完全搞不懂。死不过就是生命迹象的停止，随着时间的推移，死亡了的躯壳还可以分解成其他成分，从而创造新的生命，为什么从人类的口中说出，死亡就那么难以解释呢？
“我会好好体会的。”我说，虽然这么说，但是我知道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女人将汤勺放在了餐桌上面，将头转向了窗外，又露出了那种我无法理解的表情。
“在我死之后，我想让你帮我办一件事情。”女人说。
“把你埋葬在指定的位置吗？”虽然我并不了解死亡的意义，但是我知道人类在死亡后希望自己被埋地里，然后分解成其他物质。
女人摇摇头，“希望你帮我杀掉一个人，然后把他跟我埋在一起。具体埋在哪里随你喜欢。”
“杀掉？就是终止他的生命吗？”
“可以这么理解。”
“为什么要这样？”
女人疑惑的抬起头看我。
“为什么要把你两个人埋在一起？这究竟有什么意义？”我还没理解到死亡的意义，所以我对这样要求我的目的很感兴趣。
女人没有说话，用手把弄着餐桌上的勺子，从窗户照进来的阳光经过勺子反射到了女人的脸上，这时我发现，女人的眼睛里不知道从何时又流出了液体。
我有眼泪的知识，知道那是人在疼痛、伤心或者情绪波动时产生的人体自动防卫措施。但是那究竟是怎么样的一种情感却不清楚。我没有疼痛的感觉，也没有什么事物让我伤心。
“你流泪了。”我提醒女人。
女人听到我的话，迅速擦掉脸上的眼泪。看她的反应，流泪应该是一件非常丢人的事情，情感上类似于“羞愧”和“难为情”。
“为什么流眼泪？是因为难过吗？”
女人点点头。
“想到那个人就不会自主的难过。”
“如果我把那个人跟你埋到一起，你就不会难过了，是吗？”我试着问了一句。
女人抬起头，盯着我的脸。从她的表情来看，她对我的话有一种无法言喻的期待。我验证了我的想法是正确的。
“明白了，我会把他和你埋在一起的。虽然不明白这有什么意义，但是我可以感觉到，应该是一件快乐的事情。那样你就不会再因为难过而流眼泪了。”
我答应你，我说。

6、女人日记

3月15日 星期一
终于说出口了，那孩子答应了我，真是太好了。
但如果他知道杀掉一个人是多么痛苦的事情，他还会那样做吗？我再次感觉我利用了他，这让我十分难过。不过这场利用从最开始把他制造出来就已经开始了，为了我的目的，从那个时候不是就已经下定决心做个自私的人了吗？
到了今天这个地步，我只能继续自私下去了。
这么多年来，我对那个人的恨还有爱，都会在那孩子的手中划上句号。

7、人造人之章

我开始寻找适合埋葬他们两个人的地方。
我选定了把我制造出来的那间房子旁边的一片树林。选在这里的原因是因为，我觉得这样可以让他们死去的身体更好的被分解掉。
我拿着从杂物室找到的铲子试着从地上挖坑，虽然没有用过铲子，但是记忆体里似乎有使用这种工具的技能，很快就得心应手了。
我挖了足够埋葬两个人的坑，由于不知道那个人的体型，所以尽量挖的大了一点，在挖的时候我总控制不住的想象两个人被埋在一起的感觉。
之后，我拿着铲子回到了我们住的地方，回去的路上，总觉得自己像是少了一些什么似的无法正常行走。女人坐在屋子里的窗前看着外面，我走过去告诉她坟墓的位置，并询问她想用什么风格来设计自己的墓碑，因为我的记忆体里有许多种类的墓碑。
女人看到我的样子很吃惊，我顺着她的视线看，发现自己的脚不知道从什么时候缺少了一块，断掉的边缘露出了许多铜质线头。
“大概是刚才使用铲子的时候不小心切掉的吧。”由于没有痛觉，所以只能推测是在那个时候发生的事情。
女人点点头，“我帮你把它修好。”
我跟着女人来到了那间房子。路过即将成为她坟墓的那片树林的时候，女人停下来打量了一会儿，眼睛像是看到了什么令人兴奋的东西一样散发着光芒。
接着她让我躺在到了我最初被制造出来的那张床上。
“在我死了之后，这些事情就都需要你自己做了。”女人边用电焊修理我的身体边说：“设计你的图纸还有维修方式都在你的记忆体里了。”
我歪着头看着她，想起一个月前也是在这睁开了眼睛，女人坐在我旁边阴沉的看着我，对着我说你好，构成了我最初看到的画面。
一个月前，她也是在我还没有醒来的时候这样每日的工作着，想到这里，内心突然泛起了一种奇怪的情感。
“给我起个名字吧，妈妈。”
女人手里的动作停了一下，“没有必要不是么？我很快就要死了，之后不会有人叫你的名字。”
听到女人这么说，我不知为何内心竟然产生了“慌张”的感觉，于是小心翼翼的问。
“你死了之后，我无论怎样都无所谓了吗？”
“暂时没有大碍了，以后小心一点就可以了。”女人摘掉戴在手上的手套，将身子靠在轮椅上。
“你把我制造出来，就是想让我杀掉那个人，然后把你们埋葬在一起，对吗？”
女人面无表情的看了我一会儿，之后点点头，“对，这就是你存在的意义。”
我从床上坐了起来，身体不住的发抖，有一种名为“憎恨”的情感在我体内燃烧着。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把我做成一个没有知觉的人呢？”
女人没有说话，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窒息的气氛，我因为太过用力的按住床板，导致床板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如果你只是想让我杀掉那个人的话，如果你只是因为这个目的才把我制造出来，那为什么不从最一开始就让我没有感情，单纯的只做个可以杀死人类的机器呢？”
“对不起。”女人过了一会儿对我说。
“我恨你……”我说。
“但虽然如此，我仍然会在你死后杀掉那个人，将你们埋在一起。因为是你制造了我，我想要报答这种恩情。”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女人断断续续的说着，鲜红的血液从女人的鼻子里面流出，滴到女人的手臂和衣服上。
“身体好像已经不行了……”
女人说完后重重的从轮椅跌到了地上。

8、女人日记

维泽特

3月17日 星期三
昨晚又做了那个相同的梦。
时间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天，这样的噩梦究竟还要做多少遍才可以停止呢？
在新的光能源实验当中发生了爆炸，我奇迹般的只失去了双腿。如果当时不是有人下意识的推了我一下，我所失去的肯定不止这些吧。
在医院醒来后已经是3天后了，我得知现场除了我和那个人之外全都死了。护士说，那个人醒来后带着厌恶的表情在我的床前停留了大概5分钟左右，之后就消失了，再也没有出现过。
对于他来说，失去双腿的我变成了一个负担吧，所以抛弃了我。
啊，我又哭了。
为什么？
明明是可以庆祝我和他都还活着的日子，我却觉得如果大家都在那场事故中一同死去就好了。
也许是物质污染，没过多久我发现自己得了绝症，我快要死了。
所以从那个时候，这个疯狂的计划就开始了，杀了他，跟我埋葬在一起，就当我们在那场事故当中都死了。
这样我们的爱才会变得美好，对吗？

9、人造人之章

自从那天她晕倒之后，身体好像一下子就变得十分虚弱。她不再起床，每天只是静静的躺在那里从窗外朝着即将要埋葬她的树林望去，有时还会用笔在本子上写着什么。
由于无法下床的原因，我总是把食物端到她的面前。在她吃东西的时候，我就站在窗前吸收太阳的能源。
“一起吃吧。”有一次她对我说：“自己吃总觉得有些孤单。”
于是我开始一起和她吃食物，吃下去的食物虽然会在身体内被吸收掉，但是却没有味道。我只是想体会这种感觉而已。
我感觉和她一起吃东西的时候，会变得比较亲密。我想她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叫我一起吃的吧。
“味道好像比以前好了。”女人在吃着我做的食物时对我说。
制作食物的方法没有变，只是换了一种心情就可以让食物变得好吃啊。虽然我不太了解究竟是怎样的味道，但是被夸奖之后我变得更加喜欢做饭了。
“这样的东西如果能再吃几次就好了。”女人喃喃地说。
听到她这么说，我想也许是她没有吃饱，所以又去为她做了几份相同的食物。
有一次我没有在她的房间里找到她，找了很多地方，最后在那片树林前面发现了她。
她坐在轮椅上望着即将成为她的坟墓的坑发呆，望着那里的时候，她的眼神充满了憧憬，甚至有些快乐。虽然觉得她还是躺在床上比较好，但是不知为什么却不想阻止她，可能对于她来说这里才是最好的地方吧。
一个即将死去的人，望着她的坟墓时心里会想些什么？我的记忆体里好像没有这种东西，也许这只有到我面临死亡的那一天才会知道。
我不会生病，所以也不会像她一样知道自己即将死去，我的死亡是突如其来的，短到根本没有时间来考虑那些事情。
两个人一同被分解掉真的是那么快乐的一件事吗？我站在她的身后问。
“如果那是你爱的人，就能一直在一起了。”女人转过头笑着对我说。
虽然我仍然不太理解这种情感，但是看着她的样子我好像渐渐明白死亡是什么东西了。
死亡是一种快乐，是一种期待和解脱，是唯一可以和爱人一直在一起的方式。
无论有多么不开心的事情，在死亡的那一瞬间都可以告别了。
所以她才那么希望死去吧，活着的时候痛苦的事情太多了。通过死亡把一切都终结，只留下纯粹的快乐，这大概就是死亡的意义吧。
“我好像已经明白了，死亡的意义。”我说，“另外，虽然我恨你，但是还是想让你毫无遗憾的死去，这是我现在唯一能做的了。”
“明天……明天你就出发吧。”女人说：“我想那天早点到来。”
我点点头，“我们回去吧。”

早晨的时候我端着早餐来到了女人的房间。由于敲门之后没有回应，所以就私自的进到了里面。
女人还在熟睡当中，大概是睡姿不好的原因，经常拿在手上的照片此时和笔记本一同散落在了地上，我将早餐放在他床边的桌子上面，然后用手轻轻的摇醒她。
手的触感不像往常一样温热，从手部传来前所未有的冰冷感让我推测她已经死了。我把脸靠近她的心脏处，没有听到心跳声，呼吸也停止了，正如我推测的那样，女人已经停止生命了。
我静静的端详着她的尸体，心里重复着“这就是死了呀”的想法。之后我一个人在女人的尸体旁边吃着原本打算给女人的早餐。
由于在很早之前就已经知道她要死的事情，所以没有什么特殊感觉。如果硬要说有着一种什么情绪的话，那应该就是替她开心了吧。
她终于可以解脱了，把所有的不快乐都留在了这里，告别了痛苦，只留下纯粹的快乐，我想这是她一直想要追求的，接下来只要我再将她和那个人埋葬在一起就完美了，死就是这么一件美好的事情。
我由她的死想到了我的死，想到有一天我也会像她一样静静的躺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奇怪的是，我虽然并没有感到痛苦或者可怕，但是也没有解脱和快乐的感觉。我想这大概是我被制造出来的时间太短，还没有需要告别的痛苦，所以才会毫无感觉的吧。
我将掉落在笔记本旁边的照片捡起来，这是一张人类男性在阳光下眯着眼睛笑的照片。
照片上的男性有着和女人一样苍白的皮肤，笑的时候眼睛眯成了一条细细的缝，红色的嘴唇因为笑的原因可以看到里面洁白整齐的牙齿，背景好像是一个由很多白色大理石砌成的教堂。这明明就是一张洋溢着幸福快乐的照片，为什么女人总盯着它流泪呢，我不明白，但我肯定的是，女人应该就是想让我把照片上的这个人和她埋葬在一起。
“有了这个就能找到那个男人了吧？”想到这里，我将男人的照片装进了衣服口袋，而没有去管一同掉落在地上的笔记本。
为了不让女人的尸体独自腐烂，我决定找个合适的地方先储存起来。最后我在地下室的一间房子里面找到了一个巨大的冰柜。
打开冰柜后，发现里面有许多制造我时剩余下来的人造皮肤，大概是为了方便我以后自己维修吧，女人用黑色的笔在粘在皮肤上的便签写下了编号。
我将女人的尸体和那些人造皮肤放置在了一起，之后关上了冰柜的门，这样短时间内不用担心尸体会腐烂了。
毕竟女人希望的是和那个人一起被分解掉，还是在最大程度上满足她才是。
在把一切收拾妥当的之后，我离开了我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