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的地平线

维泽特

他那被皮下脂肪压缩紧的小眼睛突然瞪了起来——我决定留在火星.平静的语气,感觉不到丝毫的情绪波动.
母船里很寂静,不只是因为没有空气.黑色幽默首先被否定,异星上的朋友也坚持不需要心理医生.
母船里很激动,并非为了考验神经的耐性.没有人能承受这种痛楚,更何况是以年轻的生命做赌注.
母船里很沉重,尽管失重依旧起着作用.十一个月的旅行练就了沉思,谁都懂得生命不是使命的等价物.可是,我们怎能丢下年轻的兄弟,让他在异域化作尘土?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是的,用我的使命代替我的生命.
你以为自己是谁,火星大英雄吗?
我别无选择.
你必须选择!而且答案只有一个:给我活着回来!
非常遗憾,我无法这样做.更遗憾的是,登陆舱已经起飞,现在它正在穿越火星的大气层.
为什么……
当我们历尽十一个月的艰辛来到火星的时候,有人想到过是为什么吗?当我们别离地球漂浮在永恒黑暗中的时候,有人知道是为什么吗?当人类的第一双足迹踏上这片红壤的时候,有人在乎过这是为什么吗?当我们在生前看到自己悼词的时候,又有谁问过这是为什么吗?事实上我并不坚强,我脆弱的生命无法抵御火星恶劣的环境,短暂的存在不能抗拒死亡的到来.我放弃生存的希望,就像我必须完成使命一样.原谅我,我最亲爱的同胞和我最最可爱的故乡……

当最后的一缕阳光没入褐色的地平线的时候,一切回归的希望和生存的可能都已随火星的轮回而离去.原本橙红的大地极不情愿地被漆成墨色,稀薄的大气中跳动着数不清的星斗,灿烂地眨着眼睛,就像在故乡看到的一样.
这里没有柔和的蔚蓝,这里不是我的故土,我的故乡在遥远的那边.
起风了.卷起褐色沙土的寒风,裹胁着孤独的寂寞;异星的神明在黑暗中咆哮,像是对孤独的生命的尽情讽嘲.
我最后一次通过电波向空中的朋友们诀别:
让我的灵魂留在火星吧,我将守护着探索者的理想,当人类再次登上这块红色土地,不会再有孤独的感觉.
无线电里传来若有若无的杂音,我知道,那是友人们无言的悲哀.
在漫卷的红色沙瀑中,我有如一粒微小的尘埃,任寒风抽打,抛掷,而心灵深处,却正在吟唱——
无法忘却那黑暗的静寂,
无法荡涤那尘封的记忆.
当黎明的曙光轻抚大地,
你可知道,
在那沐浴阳光的星辰中,
有一颗是属于人类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