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看衣着光鲜，如非生活所迫别干空姐

维泽特

小时候，仰望飞机从蓝天划过，总会看得心旷神怡。我想自己总有一天要随着它在蓝天飞翔，无比自由。

做了空姐，成了离蓝天、白云最近的女人，我却失去了自由。

做空姐就是把自己放进一个格式化的牢笼：狭窄而封闭的空间，统一的问候语、统一的着装、甚至统一的微笑。

从机舱望窗外，是绝对自由的天空。舱体内，我们只是群收入还算不错的服务员，技术熟练地显示所谓更优雅的人性化服务。多强烈的对比与绝妙的讽刺！我过五关、斩六将，却是戴着镣铐冲上自由的蓝天。从这里看窗外，同样是蓝天，却绝对比不上小时候在地面仰望时的美妙。

空姐看似是优雅、光鲜的工作，但只要深度接触过的人都知道，这是一个累、且受气的工作，我们有时比小餐馆服务员还不如：经常半夜三更梳洗上妆登机、凌晨候机前摆出甜美微笑；每次的航班最短也是两小时左右，几乎全程站立服务；洗手间每五分钟打扫一次，必须永远保持整洁；像个上发条的闹钟定时推着厚重的餐车给乘客送水、饭等；乘客有需要随叫随到……

但真正让空姐难以忍受又必须忍受的，往往是职责范围之外的意外。飞机的消费群相对比较有钱，常有骄横惯了的乘客对我们像役使家佣般提一些无理要求，甚至无视我们最基本的尊严。我曾被一富婆借故一口痰吐到脸上，只因她老公莫名多看了我两眼；也曾半夜被暴露癖男乘客叫至座位前拾捡他故意丢在脚下的物品……反正，我们也不能投诉客人。刚开始，我还会偷偷跑至洗手间痛哭，但现在已宠辱不惊，就当欣赏某些人的免费表演吧。

同时，在这个美女云集的行当里，绕开一些内部、外部鹰视虎行的“潜规则”，经常需要斗智斗勇。

刚入行，就有前辈教导，“正常的事情把它当生活经历，非正常的则把它当生活磨练。”我赞同它。

但我真正的担忧却隐藏在这份工作背后。空姐是吃青春饭的，退役以后做什么？

我们的生活圈子很小，休息时除了与同行逛街购物，就是宅在自家舒服的床上把快累散的骨架疏理一下，偶尔在家听音乐、看电影放松一下。

我当然也知道并不是每个空姐闲暇时的生活都如此简单。当我宅在家听音乐、看电影时，她们可能正等着某公子、某富商开着豪车带她们出入高档场所、或接受些许高档礼品。

我能理解她们。年华似水，这其实正是大部分同行内心空虚与对未来恐惧的体现。

我不屑于她们，但我对未来一样恐惧。机上磨练和机下寂寞是我欣然接受的，但我唯一忍受不了的是看不清前途在何处的恐慌。

我们经常自嘲：“空姐空姐，越飞越空。”嘿嘿，飞了多年，除了积攒下少量金钱，在其他方面一无所获，可以说学无所长。

今年3月份，我参加了好友小影的婚礼，她突然就嫁给了一个有钱的小老板。从外形到品行，我怎么也没看出这男人有任何地方配得上貌美如花、谈吐优雅的小影。不过，同事们这种“混搭式”的婚礼，我已参加多次。查觉我的疑问，小影仅微微一笑，“如果我花了人生中最美好的十年只赚取到一点金钱，那么我此后也得用力保住它才行啊。况且，我别无所长让自己停飞后仍维持此前的生活水准。”我内心一片悲怆。

事实上，我同届毕业的同学中，现在有很多已经做到企业的中层管理，年薪10万、生活小康、有车有房。重要的是，他们通过此前的积累，今后还有很大的发展空间，前途不可限量。而我，却得在今后很多年内，巩固此前所得，甚至连想让它们不减少都难。这令人悲哀。

人生的差距此时像一道坎，别人在上台阶，我在下台阶。以前，他们羡慕我衣着光鲜；今后，我可能灰头土脸、日不如昔。
事实上，国内航班中的空姐确实很少有人能做到30岁以后。一般，在28岁前，很多人就离职嫁人，挑选配偶时选择衣食无忧者众。也有许多空姐停飞后，选择做地勤，但工作环境与薪俸都已不可同日而语。

今年4月，当听说国内某航一名空姐因行内“潜规则”而自杀的消息后，我更坚定了想法：在30岁前停飞，然后靠个人能力转行谋一份体面、薪厚的工作。

等我真正实施起来，发现难度巨大。毕竟此前，同行前辈中能成功转型的人并不多。

我以前学的专业是法律，不过，当很多同事知道我本科学的是法律，向我请教法律知识时，我通常哑口无言。以我现在的水平，想经复习通过国家司法考试，只怕是痴人说梦。

我也跟大学时的好友在QQ上聊到自己的处境，他们说你工作不是经常与外国人交流吗？可以改行做翻译啊。听得我一口茶水喷到显示屏上。就我们平时所用到的这点英文水平，还能改行做翻译？让我重新考过英语四级就不错了。

我当然知道应该抽空充电，但下机后通常已经累得直想倒头大睡。而且为了维护自身良好形象，增强岗位竞争力，一些岗外“美丽工作”也占去我很多时间。我买过一些书，但买的时间比看的时间还多。

我不知道自己将来做什么。此前的工作经历与外界接触太少，我也不知道适合在外面做什么。

常有熟识的女孩子羡慕地向我请教如何成为空姐，打探我的薪水及私生活。我都很诚恳地告诉她们，如非生活所迫，用不着做空姐；而如真被生活所迫，做很多职业都比空姐赚钱。至少，长远看是如此。

每次，当我收起飞机的升降梯关上舱门时，我都不知我还能飞多久。但我知道，我每降落一次，都离空姐这个职业的终点站进一步。这个职业，就如一块锂电池，它只能充电600-1000次。

每次望着机窗外，我的心如天空一样空洞。